赵曼香的身子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。
这种看仇人一般的目光,她已经在盛怀瑾这里领教过几次了。
她哪里还敢坐?
思量了片刻,赵曼香侧过身,面色苍白,挤出一丝笑容,哆嗦着嘴唇对海棠说:“我误会了你,着实是我的错,我今后定不会冤枉你了……对了,这个戒指你拿着吧。”
她退下手指上的赤金戒指,递给了海棠。
海棠迟疑片刻,垂首接了过来,笑道:“少夫人言重了。您既然赏奴婢,奴婢就腆着脸收下了。”
赵曼香悄悄瞟了瞟盛怀瑾,见盛怀瑾面色缓和了一些,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,在椅子上坐了下来。
国公夫人心累,吩咐梅嬷嬷:“你打发人去问问国公爷,看他怎么样了。”
梅嬷嬷应下,安排人去了。
没过多久,小丫鬟就回来了,梅嬷嬷悄悄走到门口,听小丫鬟回了话,神色黯淡了几分。
“阿梅,怎么了?”国公夫人看了出来,问道。
“国公爷身子已经无碍了。柳姨娘从外面请了一个厨娘,晌午给国公爷做了裤带面,还有煎血肠、炒凉粉和砂锅海鲜粥。”梅嬷嬷回禀。
国公夫人的眸色冷了几分,状似无意瞥过赵曼香。赵曼香此时哪里还敢与她的婆母对视?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我倦了,也不留你们了,你们都回去吧。”国公夫人兴致缺缺,站起身,扶着梅嬷嬷的手进了里间。
盛怀瑾回头看了看海棠,带着她离开了萱和院。
赵曼香站起身的时候,头都有些发晕,她搞不明白,她明明是为了向公爹和婆婆示好,结果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!
回到齐芳院,赵曼香颓丧地躺在榻上,问流烟:“你说说,海棠是不是真的很能干?我是不是真的比不上她?”
“少夫人快别自暴自弃,就凭海棠,也配跟您比?只不过,奴婢瞧着,海棠当真心机深沉,少夫人可不能再轻敌了,”流烟端来一杯热茶,递给赵曼香。
赵曼香将茶捧在了手里,却还是莫名觉得有些冷:“流烟,我把海棠送给世子爷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?”
“也不算吧。少夫人,海棠再得意,也得记着她是您抬举上去的。海棠服侍得周到,世子爷必然得念您的好,任谁也不能说您专横善妒。”流烟无力地安慰。
“哼,你看世子爷今日的模样,像是念我的好吗?”赵曼香觉得眼睛酸胀得难受,直想落泪。
“少夫人,您以后表面上得待海棠亲厚。收拾海棠,还是暗地里下手吧,千万别露在面上。”流烟压低声音劝道。
“是了,我这个人,就吃亏在性子太直。”赵曼香说着,恨恨地绞着帕子。
思索了片刻,赵曼香突然问:“对了,海棠的那个成衣铺子怎么样了?”
“奴婢也不知道,想来还是老样子吧。海棠哪里做过买卖?她能弄好才怪了。说不定,过一段时间,铺子就该关门大吉了。”流烟撇嘴笑道。
“不,不能轻敌。你派人悄悄去找找林掌柜,给她些银子,让她得空来见我一趟。”赵曼香小声吩咐。
“可是……可是林掌柜如今应该听海棠的话吧?”流烟担忧地说。
“林掌柜的身契还在国公府,我才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,而海棠只是一个奴婢。林掌柜只要不傻,就知道该听谁的。”赵曼香眼眸里露出精光。
几日后,赵曼香回尚书府,经过一处茶楼时,马车停了下来,她上楼进了雅间,见到了林掌柜。
“你不用紧张,我只是想问问成衣铺子如今经营得怎么样了。”赵曼香穿着桂黄色短衫,配着棕色蝴蝶花卉纹马面裙,装扮得华贵,神情倨傲,一看便知出身贵族。
“回少夫人,如今铺子真是一团糟糕。”林掌柜咳声叹气。
“怎么回事?详细说说。”赵曼香微微昂着头,看起来平静,眼睛里却有喜色。
“奴婢不敢隐瞒少夫人,海棠姑娘一窍不通,还净瞎指挥,态度强硬,听不进去奴婢等人的忠告。”林掌柜诉苦。
“哦?”赵曼香淡淡回应一声,鼓励林掌柜继续说下去。
“原先我们的铺子卖的都是体面衣裳,海棠姑娘到底是粗使丫鬟出身,非说那些衣裳太贵了,卖不出去,逼着奴婢们改卖便宜的衣裳。”
“便宜衣裳的主顾都难缠,为了几百个铜板,反反复复讨价还价。回去试穿两天,她们若觉得不合适,便拿过来调换,按说不用理睬她们,海棠姑娘做主,非让我们同意调换或者退货。这么一来,我们每天都疲惫不堪,铺子里乱糟糟的。”林掌柜说完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“卖便宜衣裳?主顾多吗?利润如何?”赵曼香喝了口茶,悠悠然问。
“主顾倒是多了些。要是利大,奴婢们累死也值了。可是,海棠姑娘要我们让利给主顾,薄利多销,再加上允许调换和退货,能有多少利?我们累得跟驴一样,利润还不如以往呢。”林掌柜这些话似乎已经憋在心里许久了。
“是吗?”赵曼香唇角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。
“当然!店丫头们一个个怨声载道,奴婢还得安抚她们。奴婢忧心这铺子支撑不了多久了。要是铺子关张了,还望少夫人将奴婢要回国公府,奴婢一定感念少夫人的大恩大德。”林掌柜跪下来给赵曼香磕了三个响头。
“账本带来了吗?给我看看。”赵曼香决定谨慎一些。
“带来了,少夫人,您看看,这账上哪里还有可以支取的现银?奴婢一想起来就头疼。”林掌柜愁眉苦脸地说。
赵曼香仔细看了账本,皱眉问:“她买这么多衣料干什么?”
“奴婢哪里知道?奴婢劝海棠姑娘了,可她半点不肯听,一意孤行。做成衣生意,最需要现银周转,旁的不说,奴婢瞧着裁缝和绣娘的工钱都快发不下来了。”林掌柜又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赵曼香觉得,这个成衣铺子怕是支撑不过秋天。
她的心蓦然放松,粗使丫头就是粗使丫头。
哪里会经营铺子?!
她原本打算出手干涉成衣铺子的生意,让海棠栽一个跟头,现现原形,好让国公夫人和盛怀瑾知道海棠烂泥扶不上墙。
可是,如今看来,完全没有必要脏了自己的手。
这个铺子,海棠自己就给作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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