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应该没断气,若是请个名医,也许能活。而后是慢慢气绝。”白霜说。
颜凉榆狠狠闭了闭眼。
事情的脉络,已经很清楚了。
大老爷想要钱,重新购买新式的邮轮。
这不是小钱,可能需要把老太太半生积蓄的一半都拿出来。
老太太预估,这笔钱会打水漂。换邮轮,不能拯救姜家的生意。
往后全家去喝西北风吗?
大老爷刚愎自用,家里的老掌柜与伙计,都离开了,无人可用;人脉上,只能靠颜凉榆结交的军政府和青帮,也没其他门路。
一无人、二无路,才会导致生意日渐低下。
偏偏旁人议论起来, 都说是大老爷不中用。
大老爷赌了一口气。
他想要扭亏为盈。
他想了很多办法。听说新式轮船更好用,动力足、吃水深,各方面都更加赚钱。
他们母子意见不和,吵了几次,谁也无法说服谁。
以至于,腊月争吵的时候,大老爷估计是想要抢夺金库钥匙,和老太太有了肢体上的冲突。
一把年纪的妇人,哪里抢得过?
推搡时撞到头,儿子没有立马为她请医,而是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死去。
颜凉榆翻身上马。
深夜黢黑,不见一丝月光,只副官手里拎了一盏汽灯。
颜凉榆驱马回城。
寒风刺骨,片刻就把她身上最后一点暖意都吹尽了,她浑身冰凉。握住缰绳的手,没了知觉。
她却浑然不知。
回到松香院,快要黎明了,程嫂准备了热水,让她和白霜泡个澡,又做了滚热的面条。
待颜凉榆从净房出来,换上家常葱绿色小袄,已经暖和了几分。
她和白霜坐下来吃面。
“老太太的钱,都在大老爷手里了。”颜凉榆突然说,“他肯定既没有给大太太,也没拿去做事业。”
佣人都看向她。
颜凉榆:“我要拿过来。”
哪怕这笔钱不属于颜凉榆,它也不属于大老爷。
人不能在害死亲娘后,不付出任何代价。
“白霜,葬礼已经结束,大老爷会有自己的动向,派人跟踪他,看看他会去些什么地方。”颜凉榆说。
白霜道是。
颜凉榆又说:“姜氏族长,派人去暗访他,我要知道他的性格秉性,会用到他。
以及告诉二老爷、七老爷,老太太的遗产会分给他们俩,让他们去和大老爷闹。”
白霜道是。
安排好了一切,天色尚未亮,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,颜凉榆让白霜先去睡觉,补充体力。
她一个人,在房里又枯坐。
本以为重生后,处处都可以得到自由。
然而,随着老太太的去世、和盛柔贞立场的对立,她再生心魔。
颜凉榆坐在黑暗中,一动不动。
她知道,黎明的黑不长久,很快可以天亮。
可她也知道,黑暗在一点点吞没她。
祖父从小教她背诵的,“发仁慈之心,救世间含灵之苦”,一点点从她身上稀释。
她也变得不像她了。
正月初八,颜凉榆才抽出时间,给自己收拾了一番。
她换上簇新的缕金百蝶穿花长袄,乳白色挑线长裙,外面罩黄澄澄的皮草风氅,去给督军夫人拜年。
民主政府不让守孝了,颜凉榆不能穿得太素净去督军府。
她只是在鬓角插了一朵白花。
夫人瞧见了她,心疼拉着她的手:“短短不到一个月,你瞧着瘦了。”
颜凉榆笑了笑:“家里太忙,胃口不怎么好。倒也没瘦,只是脸色有点白。下次我涂抹点胭脂,就好些了。”
夫人:“你节哀。”
“祖母对我很好。她那个人,嘴毒心软,一直很善待我。”颜凉榆有点悲伤说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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