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着沈溍跌坐于地,朱寿登时吓了一跳,连忙把他扶起:“沈大人,没事吧?”
此时,沈溍整个人都懵了。
一炮六百丈?
岂不是说这红夷大炮,足足比如今的火炮射程,翻了一番?
他缓缓看向了朱寿,将信将疑地问:“朱公子,你莫不是糊弄在下?”
“红夷大炮,真的这么厉害?”
“是呀是呀!”
朱寿重重点了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,递了过去:“喏,这是红夷大炮之图纸,沈大人大可一观!”
沈溍接过搭眼看去,一下愣了。
只见图纸上,赫然画着一门大炮,标注了炮身的尺寸、厚度。
连炮膛里头,也绘出了剖面图,可谓是详尽不已,观之则清晰可懂。
明初的火炮,是以虎蹲炮为主,射程不算长,至于精准度……
看运气!
运气好,一炮一个准,运气不好,贴脸都得炸歪!
直到明末,大明才引入了红夷大炮!
红夷大炮乃是加农炮,炮管长,炮膛之厚,则是由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,完全符合火药燃烧之时,膛压由高到底的原理。
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,存在炮耳,以此为轴调节射角,精度极高,不至于一炮轰出去,歪到十万八千里之远。
而朱寿给出的这张图纸,和史上的红夷大炮相比,则在炮膛内,刻了膛线。
正因如此,也大大提高了射程,足以达到六百丈!
等过了半晌,沈溍终于看完了图纸,忍不住抬眸,感慨地道:“哎,朱公子之画工,连在下这个工部尚书,也自愧不如啊!”
“朱公子,你不来我工部当官,实乃屈才了!”
“说实话,在下是日日做梦,都想和朱公子一朝为官呐!”
呸!
当官?
当什么官?
本少爷乃是立志要当世袭罔替的国公,混吃等死一辈子!
沈老匹夫,休想害我!
朱寿脸色一黑,立马岔开了话题,说道:“沈大人,闲言少叙!”
“来,咱们还是说说,这红夷大炮咋样吧!”
闻言,沈溍叹了一口气,啧啧说道:“朱公子,丑话说在前头,不是在下打你的脸面啊!”
“你这炮管,设的也太薄了吧?”
“一炮轰出去,还不得立马炸膛?”
说这话时,他的眼中疑惑重重,满是不解。
他身为工部尚书,对于火炮的铸造工艺,早就纯熟于心了。
一旦开炉铸炮,因生铁之中存有空气,时间一长,空气成了气孔,炮身也因此会变得坑坑洼洼,搞得炮管的强度,可见一斑。
为了避免火炮炸膛,工匠们用的办法,则是不断去加强炮管的厚度。
这炮管一厚,不管填多少火药进去,也就再无炸膛之危了。
可如今……
这红夷大炮的炮管,简直薄的可怜!
一旦放火药进去,岂不是一点就炸?
听着他的发问,朱寿一点也不急,笑眯眯地道:“炸不炸膛,咱们先把这大炮造出来一看,不就可以了?”
沈溍顿时一愣,失笑道:“啊对对对,是这么个道理!”
话是这么说,心里头还是止不住的担心。
朱寿看出了他的想法,连忙宽慰道:“沈大人且放宽心,只要工匠依图铸炮,不瞎搞事,肯定炸不了膛!”
“再说了,炸膛又咋了?”
“为我大明兵锋之强盛,牺牲几个工匠,也是在所难免之事啊!”
“因炸膛而死了,诸匠死的光荣,死得其所!”
说到这,他脸上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,肃声道:“若死一个铸炮工匠,本少爷可掏一万两银子抚恤银!”
嘶!
沈溍一下目瞪口呆,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朱公子啊朱公子,你是咋舔着一张大脸,说出这话的啊?
在下服了!
别人造炮,最多要银子,你造炮……
要命呐!
不过……
一万两的抚恤银,真多呀,快赶上本官十年的俸禄了!
本官要不要诈死一回,骗朱公子一波呢?
可出于读书人的廉耻之心,他终究打消了这个念头,笑道:“朱公子,所言极是!”
“事不宜迟,在下这就去作坊一趟,叫人连夜铸炮!”
“好呀好呀!”
朱寿重重点了点头,心里止不住的得意。
大炮造出来之后,为免夜长梦多,趁早带着便宜爷爷、混账老爹跑路,前去投奔燕王朱棣!
洪武皇帝陛下!
对于红夷大炮,你想嫖就嫖吧!
本少爷府上的书房里,还有一门射程可达八百丈的大炮图纸呢!
转念一想,他又掏出了一份图纸,递了过去:“沈大人,铸炮之事先不急于一时!”
“可否容草民随你去一趟作坊,把这个义肢给造了?”
义肢?
对于这个新名词,沈溍瞬间一脸懵逼。
他接过图纸一看,顿时大惊失色,脱口道:“朱公子,你你你……你这是要给人安上假手假脚?”
“正是!”
朱寿收敛起了嬉皮笑脸,一字一句地道:“我大明,太多将士因开疆守土,落得个手脚不全的下场!”
“今,草民奉信国公汤和之命,督造义肢,造福于我大明老卒残兵!”
“还望沈大人速速命工匠督造!”
“一切生铁,可从草民名下的梅山铁矿而出!”
沈溍面色一下涨红不已,顿时一拍大腿,激动地道:“好好好!”
“义肢造出,我大明军卒,有福了啊!”
说罢,立马躬身一拜,正色道:“朱公子,本官沈溍,代天下军卒,万谢你之再造大恩!”
朱寿吓得一大跳,气咻咻地说道:“沈大人莫闹!”
“此事,乃是信国公汤和的功劳!”
“你若非要把这黑锅往草民头上赖,别说草民跟你急啊!”
闻言,沈溍一下无语了。
不是吧?
这么大的功劳,都要送人?
朱公子,你不要,大可送给本官啊!
本官也想捞个爵位的呀!
他心里叹了一口气,忍不住感慨地道:“朱公子,真乃菩萨心肠啊!”
“也罢也罢!”
“朱公子,事关大明军卒之福祉,咱们速速去作坊铸造义肢!”
朱寿也不含糊,立马大手一挥:“走!”
说罢,二人迈步出府,翻身上马,一路来到铁器作坊。
刚跨过门槛,沈溍便掏出义肢图纸,放声大叫:“快!赶紧依此图纸,给本官造出义肢!”
一众工匠不敢怠慢,连忙领命生炉开铸。
铸造假肢,看似简单,实则麻烦的要死。
这玩意,既要尽力的轻便,也得牢固,当固定在腿上、手上之时,得保证人能勉强行走、抬手。
更高一层的要求,则是佩带起来,还得柔软一点,否则硌坏了身子,就大事不妙了。
小半个时辰之后,工匠们便用精钢造出了一个钢架子。
这钢架,很纤细,却又可以承受足够的重量,至于内圈,则垫上一层软垫。
朱寿拿过义肢,里里外外瞧了个遍,才满意地道:“还不错!”
“沈大人,这是一百两银子,权当工匠们的赏银了!”
“草民还要去向信国公报喜,先走一步!”
“告辞告辞!”
说罢,从怀中掏出一张宝钞塞给沈溍之后,忙不迭抱着义肢,直奔信国公府。
奉上拜帖,信国公府管家大开中门,毕恭毕敬把他请入了正堂。
可刚迈步跨过门槛,朱寿往里一扫,一下愣了。
只见一身富家翁打扮的汤和,坐于主位,常家三兄弟则坐在一旁,陪着老人唠着家常,有说有笑。
他忙是收敛表情,拱手一礼,说道:“拜见汤爷爷、郑国公!”
一声汤爷爷,听得常升、常茂、常森错愕不已。
咦?
咱的大外甥,这是跟汤和汤叔叔相认了?
汤和看出了他们的疑惑,也不作解释,笑呵呵地招手道:“呀,寿儿,你来的正好!”
“快到咱身边来坐下,叫汤爷爷好好稀罕一下你!”
“老夫正和郑国公他们说起你这娃子呢!”
“是,汤爷爷!”
朱寿很是乖巧,顺势一屁股坐到了汤和的身边,好奇的问道:“敢问汤爷爷,你们都说孙儿啥了呀?”
“洪武盐!”
“以工代赈!”
“洪武钢!”
汤和捋着须,心里头说不出的骄傲、欣慰,笑呵呵地道:“咱刚认下的干孙子,本事大很的呀!”
“汤爷爷打心眼里,替你觉得高兴呐!”
“你这娃娃,一人可胜大明的满朝文武嘛!”
说到这,他的面上又带了几分遗憾,感慨道:“哎,咱这才知道,你这娃子跟徐家的女娃定了亲事啊!”
“早知如此,咱舍得这把老骨头摇散了架,也该趁早入京好了!”
“这样一来,前阵子你下聘之时,咱是不是也可以去魏国公,送一份大礼,帮你撑撑场子了?”
啥?
送大礼?
闻言,朱寿一下来了精神,两手顺势往前一伸,恬不知耻地道:“汤爷爷,您老此言差矣!”
“反正孙儿离成婚还有一阵子,您老今日补上这份大礼,也不迟啊!”
“孙儿不嫌多!”
“您老给个十万八万两银子,意思意思就成了!”
十万八万?
这么一大笔银子,居然还是意思意思?
一下子,汤和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
雄英这娃子……
咋这么臭不要脸呢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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