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姬很自然地走到邹若海身边,挽住他的胳膊,妖艳的容颜轻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姚姬用挑衅似的眼神望向罗护法,指尖在邹若海胸口轻挠,嫣然笑道:“邹郎倒是高看他了,我们的罗护法,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啊,对自己人心狠手辣,对外人倒是假仁假义。”
她这副语气,这样的神态,未免没有刺激罗护法的心理。
姚姬一直都认为,当初她跟罗护法缠绵的那段时间里,尽管她别有所图,但至少用过心,动过真情。只要罗护法愿意和她一起分享大罗教的权柄,她也愿意一辈子都跟在罗护法身边,为罗护法生儿育女都不是没有可能。
未曾想罗护法却只是用她的身体打发欲望,借她之手将总坛收拾得更加服帖。
利用完之后,就像是垃圾一般把她抛弃,不只,不只是抛弃。
如果罗护法身边那位侍女不是姚姬的眼线,姚姬早已被罗护法抹杀。
对于她,罗护法不见半分怜惜。
如此绝情和心狠手辣的人物,放眼邪道都算罕见,竟然会在乎一个逝去之人的承诺?
说起来真是嘲讽。
对于姚姬的挑衅,罗护法浑不在意,就像他从没有在意姚姬这个人。
但邹若海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提起心来,即使这位七色天的教主已经断了右手。
“邹若海!”罗护法眯了眯眼,握刀的手更加用力,瞳孔深处变得格外慎重。
他明白邹若海的到来意味着什么,姚姬等人,竟然选择了与七色天联手!
大罗教和七色天有着长达数百年的宿怨,双方互为死敌。
前些年大罗教内乱时,邹若海还带着七色天的人趁虚而入,千里奔袭大罗教,杀死了三十多个二品教徒和两个一品境的长老,其余教徒不下百人,抢走了教内武器和宝丹等珍品的价值加起来不下百万两白银。所有大罗教徒都曾立誓,有朝一日,必要让七色天血债血偿!
就目前的事实来看,姚姬等人已然将誓言彻底遗忘。
罗护法叹了口气。
谢周稍有意外,很快又不觉得意外,这才是正常现象,邪道里哪有什么誓言。
邹若海看了眼手持白剑的谢周,觉得气息有些熟悉,但他与谢周只有过极短暂的交手,加上谢周又做了隐藏,故而没认出谢周的身份,目光重新落回手持恶障刀的罗护法身上,微笑说道:“罗永寿,好久不见。”
罗护法的声音平静下来,淡淡地道:“上次没能杀死你,我很遗憾。”
邹若海说道:“上次你不过是依靠大罗杀阵,若不是杀阵启动及时,你已经死了。”
他们说的正是那次邹若海趁虚而入,带着手下精英的千里奔袭。
那是在十六年前,前任大罗教主沈孝仁死后的第三个月。
彼时罗护法年未满三十,境界也尚不曾突破到一品后期,自然远远不如比他年长十余岁的邹若海,在邹若海的突袭下,他几乎身死,幸好大罗杀阵启动及时,才将局面反转。
想着那段往事,罗护法忽然笑了起来,问道:“熊粪好吃吗?”
也是在那一年,被大罗杀阵逼退的邹若海在返回的路上不幸地遇到了姜御。
于是就有了躲进极北雪山,在熊洞里养伤躲藏,与熊臭味共度两年的邹教主。
那一年之前,邹若海是大名鼎鼎的魔头七海,在世人眼里,他是个心狠手辣目空一切的疯子,惧他畏他;然而那一年之后,魔头七海的威名很少再被人提起,提到邹若海,与之相伴最多的字眼只剩下一个字:熊。
七色天是大夏境内排行第二的邪教,历任教主都有资格在史上留名。
可以预见在今后的百年千年,各方记载中的邹若海之名都将与熊为伍。
这件事对邹若海来说是绝对的耻辱,也是绝对的逆鳞。
邹若海的微笑凝滞在脸上,化为纯粹极致的冰冷,推开姚姬,左拳上萦绕着血色残虹般的杀意,朝罗护法的面门轰了过去。
……
……
很多人都被守路人和司徒行策带离了黑市,还有很多人留了下来。
多宝楼光辉照不到的阴影处,站着几个身穿兜帽长袍的身影。
他们的个子有高有低,身材却都出奇的匀称。他们站在阴影处,与黑暗融为一体,仿佛呼吸都停滞下来。别说普通人,便是一品境的修行者不仔细观察,都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。
他们是影老手下最精英的杀手,游离在黑暗的领域,也游离在世界的边缘。
他们身上的黑袍是最极致的黑暗,却又浸染着最极致的鲜红。
他们是黑暗里的鬼。
影老、或者说王丘南站在最前方,双手负背一动不动,表情凝滞地望着前方的画面,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。
从玄元子等人的死亡到祝林师兄弟头颅坠地,再到程长老暴起出手,一切都发生得极快,看似迟缓,实则只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。
当然,玄元子和玄青子都死在影老手下的精锐刺客手中。
为的是偿还他欠守路人的恩情。
外人不知道暗影楼到底欠了守路人什么,乃至许多暗影楼的刺客对此都毫无头绪。
只有寥寥几个人知晓,这不是暗影楼欠下的人情债,而是王谢两家。当年王谢遇难时,守路人曾向他们伸出援手,后来王谢来到黑市,守路人也曾帮他们站稳脚跟。
影老那双沧桑而充满智慧的眼神里,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遗憾。
在守路人和司徒行策的这一战中,他和诸葛贤的想法保持一致。
守路人不可能是司徒行策的对手。
守路人就要死了。
影老遗憾于守路人的命运,也遗憾于那一枚白雾丹。
轻微的寒风袭来,阴影中多出一沫浓重的黑暗,影老身边多出一位黑袍人。
“结果如何?”
影老看着他问道。
“没有找到。”
黑袍人微微摇头,望着前方站在罗护法身侧的葛桂,皱眉说道:“院里院外,每一块石板,每一块地砖,每一个可能藏匿东西的缝隙属下都没有放过,但都没有白雾丹的痕迹。”
他们言语间透出的信息,竟然是去了葛桂的住所搜寻白雾丹!
葛桂的住所是由罗护法一手安排,便是吕墨兰都不知晓。
暗影楼在黑市的触角探及各处,这几个效忠影老的顶级刺客同时是最顶级的密探,葛桂的住所瞒得过其他人,又如何瞒得过他们?
影老毫不掩饰自己对白雾丹的渴求。
因为白雾丹弥足珍贵。
他要做的事,他们要达成的目标,需要足够数量的强者。
虽说未来远远不是一枚白雾丹能够决定,但龙虎丹尚能培养出一品初期的强者,白雾丹若是给合适的人服用,未必不能培养出一品后期的强者。此外,如今影老年纪过大,血气不足,实力大不如前,若是他自己服用白雾丹,必然能够重回巅峰,若是给楼主王侯服用,说不定还能帮王侯突破领域!
与谢淮不同,如果谢淮得到白雾丹,那他会毫不犹豫地送给王尘。
反观影老,王尘虽是自家嫡系,但从始至终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。
“竟然没有吗……”影老双目幽深,看着葛桂呢喃自语。
黑袍人低首上前,盯着葛桂的身影说道:“要不要把葛桂抢……”
话未说完,便被影老一声斥责打断。
“谢墩!”影老斜了他一眼。
名叫谢墩的黑袍人赶紧垂首道歉,神情落寞,满怀怅然地叹了口气。
他确实不该生出抢劫的想法。
影老也轻声叹了口气。
非到万不得已,影老绝不想像姚姬等人一样做这些违背道义之事。
直到先前那一刻,看到守路人服下白雾丹后直接由后期跨入巅峰,确定了白雾丹的无上神效,影老才艰难地做出这个决定。
影老心怀歉意,下达命令前还当着几位心腹的面立下誓言,倘若能得到白雾丹,一定会面告葛桂,也一定会完成葛桂的愿望,替张季舟报仇,尽可能抹除那些围绕在皇帝身边,与皇帝老儿同流合污又伪善不堪的紫霞道众。
这种做法听起来显得道貌岸然,可白雾丹的珍贵属实撬动了影老心中的天秤。
暗影楼在黑市权势通天,手眼通天,影老能查到葛桂的住所,也能轻松地控制住葛桂,他却不会如此选择,他可以放下身段找一个勉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去“借”白雾丹,却还沦落不到去抢的地步。
原因无它。
他姓王。
他叫王丘南。
他不仅是修行者,还是个文人,是个书生,是个画师,是世间最顶级的艺术家。
他是王家嫡系,尽管垂垂老矣,肩头依然背负着属于王家的荣耀。
是的,他们被朝廷通缉,他们被无数人唾骂,但那些罪名本不该落在他们头上。
他们背负着极大的冤屈,这些冤屈也不能成为他们背弃荣耀的理由。
家族已经不在,荣誉犹存。他如此,王侯如此,王尘如此,谢淮如此,谢三顺、谢游、月娘、寇德昌等人亦是如此,这是他们这些王谢“余孽”心中既倔强又显得愚蠢的坚持。
影老叹了口气,没有再说什么,再次为先前的命令默默地向葛桂道了声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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