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宫不许带兵器,是以谢韫之两手空空,随刘公公一道出了将军府,前往皇宫。
另一边,御林军中郎将,也就是御林军的总统领,早已发现事有蹊跷,近来他派出的人,全都无声无息地被拿了。
与陛下的联络也中断了好些天。
陛下曾与他有过暗号,若是超于两日没有消息,陛下危矣。
眼下已超两日不得陛下手书,中郎将急忙进宫面圣,不成想却被禁卫军扣下,他心道不好,连忙虚与委蛇,而后趁禁卫军不备,放出响箭。
红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。
早已列队待命的御林军,看见红烟便知统领出事了,看来统领猜得不错,宫中果然有变,陛下危矣!
右郎将高声:“御林军听我号令,统领传来消息,宫中有变,诸位即刻随我杀入皇城护驾!”
“是!”万众齐声地道。
而左郎将寇骁将军,也就是裴彻的老丈人,自从谢韫之失势后,他也没能逃过皇帝的清算,如今已然被排除在外。
因此并不知道中郎将的计划。
看见中郎将在宫中放出了红烟,便知无力回天,只能迅速派人去通知西营。
若是女婿能调动西营将士,就算御林军暂时获胜也无妨,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。
只是寇骁知道,自己这一招只是死马当活马医,自己的女婿裴彻在西营,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将。
哪怕沾了谢韫之的光,颇得人心,但提着脑袋造反的事,并不是有人心就能成功。
弄不好,裴彻但凡胆敢有个轻举妄动,在西营就被拿下了。
宫里,谢韫之刚与刘公公进入宫门,由于是坐的马车,因此二人并未留意到之前那簇在空中盛放的红烟。
不过这是御林军的信号,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不解其意。
沉重的两扇巨大宫门,此时还未完全关闭,成千上万的御林军已是集结而来。
“让开!”右郎将身骑骏马,手持长枪,一路高喊:“宫中有变,陛下危矣!我等受命入宫护驾,阻拦者一律视为反贼,格杀勿论!”
驻守在宫门口的兵力有限,不消片刻功夫,御林军便杀了进来。
谢韫之乘坐的马车,也很快就被追上了,御林军的动静将刘公公吓得不轻,以为又是谁人逼宫。
妈呀,是谁大白天的如此猖狂?
震惊之余十分害怕。
刘公公不管三七二十一,连忙往谢韫之的身边凑:“谢将军,外面怎么了?难道是反贼打进宫来了?”
随后转念一想,暂存的反贼还能有谁,不就是谢韫之一党的吗?
嚯,刘公公猛地又挪了一下屁股,离谢韫之三尺远。
“停!”一声高喝传来,御林军追上刘公公的马车后,将马车拦截在原地,由马背上的右郎将开口,谨慎地盘问道:“马车内是何人?立刻报上名来!”
刘公公正忐忑呢,咬着后牙槽心道,咱家还想问问你们是哪路贼人呢?
这般胆大包天地打入皇城,就不怕诛九族吗!
“快说!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!”御林军催促道。
“是咱家。”刘公公气不打一处来,用拂尘撩开了马车帘子,露出半张脸:“咱家奉陛下之命,宣谢将军入宫面圣。”
“尔等又是何人?”随后掐着尖嗓子反过来质问:“竟敢闯宫门,真是放肆!”
“原来是刘公公。”见是皇帝身边的刘公公,御林军右郎将警惕地审视着对方,冷声:“卑职乃御林军右郎将,我军统领入宫面圣放出红烟,说明宫中有变,恐是陛下被挟持,故此我等入宫护驾!”
什么?陛下被挟持?
刘公公的表情一惊又一乍的,最后翻了个白眼,心道放屁,不久前他还亲眼看见陛下好端端的,怎么可能……
倒是不曾留意到,同在马车上的另一名乘客谢韫之,闻言立刻皱紧了眉头。
没想到,竟是御林军打进来了。
他本以为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了结此事,没想到终究是惊动了御林军。
不知问题出在哪?
谢韫之想了想,或许御林军与皇帝之间,有着他们未知的联络方式,这才叫御林军这么快就知道宫中发生了变故。
是了,谢韫之猜得没错,顾统领只想到拿下每日传信的探子,稳住皇帝,却没有照常将皇帝的手书送到御林军统领手中。
因为皇帝的字迹不好仿,与其被看出端倪,干脆就只是差人口述。
孰能料到,御林军统领与皇帝有着不一样的约定,差人口述传话不行,非得见字才行。
鉴于场面过于复杂,刘公公还陷入在茫然之中,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些御林军的话。
万一呢?
这时,已经接到消息的顾统领,率领着一众禁卫军匆忙而至。
各位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:“御林军!你们这是要造反吗?速速放下兵器,束手就擒!”
掷地有声,令人心头一震。
没错,不由分说地带兵打入皇城,不就是要造反吗?
刘公公瞬间惊醒过来,心中那杆秤又倒向了顾统领的这一边。
而这时,御林军右郎将看向顾统领,愤怒以枪指之,厉声喝道:“我们中郎将对陛下忠心耿耿,入了宫没多久便被禁卫军拿下,狗贼,反的只怕是你!”
“我要见陛下!”
“胡言乱语,不知所谓。”顾统领半点儿都不慌,上前两步冷哼道:“想见陛下有何难,放下兵器,随我来。”
“……”御林军右郎将差点就信了,可笑之极,他怎么可能乖乖放下兵器?
倘若他乖乖放下兵器,他就是下一个中郎将。
“中郎将便是这般被你扣下的,你以为我会上当?”御林军右郎将也冷哼一声:“陛下有令,红烟为信,阻挡者杀!”
“杀!”随上峰一道而来的御林军众齐声道,人人挥起长枪护驾。
红烟?刘公公闻言脚踝一软,这么说来,御林军是看到了红烟才进宫的,身为陛下的心腹宦臣,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。
难道,顾统领真的反了?
可是也不对,有反意的王爷都死光了,顾统领又是帮谁反……
除非,刘公公颤抖着嘴唇,忽然想到一个可能,除非恭王并没有死。
眼下这一切都是恭王的计谋?
啊,刘公公心跳加速,在马车内缓缓转过布满皱纹的脸庞,震惊地看着谢韫之,眼眸中全是怀疑与惧意。
这件事,谢将军知晓吗?
有份参与吗?
此时此刻,局势扑朔迷离,刘公公却已经开始害怕,自己会死在谢韫之的手里。
“公公,皇城天要变了,你自去寻活路吧,别再回来了。”谢韫之也看着刘公公,面容凝重地叮嘱了一声。
不久之前,刘公公还在替他惋惜,而现在,轮到他与刘公公话别。
“……”刘公公瞪大眼睛,瞬间明白了一切,看来,谢将军也身在其中,真的反了。
也是,刘公公惊讶过后,想想倒也不意外,皇帝将人逼到这份上,不反才不正常。
令他庆幸的是,谢韫之竟是愿意留自己一条命。
刘公公倒是个识时务的人,思索了一下便佝偻着肩膀,颤声小心翼翼地问:“咱家在宫里的住所还有些细软,咱家能去收拾收拾再走吗?”
谢韫之好笑地一勾嘴角:“刀剑无眼,相信公公在宫外也有巢穴,就别贪那些个三瓜俩枣了。”
说罢,一掀帘子跳下马车,随后牵着马调转马头,一拍马屁股:“公公,后会无期!”
飞扬的马车,顿时带着刘公公一路朝着宫门,飞奔而去。
刘公公在马车上抱着门框,回过神后,不由哭得稀里哗啦。
“谢将军!多谢——”
他当皇帝的忠奴一辈子,没想到到头来放他一条活路的,竟然是被他辜负的谢将军。
“呜呜呜——”
谢韫之送走刘公公后,不做停顿,转身朝深宫走去。
“站住!”才走了几步,忽然一柄长枪袭了过来,意图拦住谢韫之的去路:“禁卫军不拦你,说明你也是反贼,受死!”
谢韫之偏身躲了那柄长枪,反手一拽,人便凌空而起,脚踩着马腿借力,另一只脚则将马上之人踹了下来。
这下不仅夺了枪,还夺了一匹马。
周围的御林军见谢韫之动手反抗,一拥而上,速速围了过来。
谢韫之长枪在手,虽不是自己惯用的那一柄老伙伴,但也用得出神入化,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。
这期间,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两个人说过的话。
一个是平南将军的那句,我的刀不杀同胞……
这个信念叫他敬佩,以及羞愧。
一个是妻子不久前对他说的那句,凡对他不利者,尽可诛之。
夫人的叮嘱,也不可忘,不能忘。
两句话不停在谢韫之的脑海中交织,发生着激烈的碰撞。
好在虽有挣扎,但手中刃从未停歇。
谢韫之就这样,一路杀到无人挡他的去路为止,便持着滴血的长枪,抹了把沾血的下巴,可以停下来喘息了。
随后,大步前往皇帝的寝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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