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靳柯这个笑话好笑且冷,御书房里的气氛瞬间低下去几个度,今日的冰块都不必再加了。
偏偏穆靳柯脸上看不出来半分玩笑的意思,一派无比认真的样子。
“穆靳柯,你吃错药了?”
李稷侧身站在上首,看着他,神情难辨。
穆靳柯被身体感受危险的本能强行拽回思绪。
李稷多久没有连名带姓叫过他了?他这下子,是真引得李稷有几分不快了。
但刚才见到的景象诡异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,
“我真见到了啊!前几日我才从郑地赶回来,安和王姬被人藏在行宫里的画像我先前不久才见到,这才过去多少时间,我怎么可能会认错?”
安和王姬的画像自幼就被挂在郑地最大的行宫里。
她小时候身体弱,百病缠身,悬赏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,后来一个四方云游的大师告诉郑国公,她三魂有缺,断言她活不到成年。唯一解决办法就是为其添一座神龛,受祖宗香火供奉。
郑国有两个地方供奉着祖先,一个是供奉牌位的宗庙,一个是供奉画像的行宫。宗庙自然不能,于是安和王姬的画像就被供奉在了行宫中。
一年换一幅画像,可后来郑国同景国打仗的五年时间里,再也没有人还去关心一幅画像的更替了。
郑国亡国,行宫中的宫人卷了金银逃走。李稷去行宫里瞧过,并没有见到画像。
原来,竟然是被人藏起来了么。
穆靳柯心中一急,将他在郑地隐瞒的发现全盘托出。
话毕,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情,心里一下子就失去了底气。
按道理来说,他应当将那幅画带回来交给李稷处置,可他想起来安和王姬死后他那些奇怪的作为,手一松,便任由画像再次掉进黑暗的洞口里。
王上只是让他来追查华容太后的事情,并为交给他其他任务,想来,他这样也算不得违背君令。
抬头,却看见李稷俯视着他。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,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,可他嘴角却勾起来一个弧度,好像是在嘲笑他。
“你还记得孤当初为什么选择穆家,选择你来辅佐孤吗?”
穆靳柯自然知道,因为穆家足够听话,因为他完全服从于李稷。
可现在,他已经生了自己的私心。
这几年的辅政生涯,将他的心气养得高了,他都快忘了李稷从来不是一个被人左右的君王。
“臣知罪。”
“于希锦那个废物将百越弄得乌烟瘴气,孤相信你能处理好百越之事,不要让孤再失望了。”
穆靳柯浑身一松,还好。
“还有,”李稷随意翻开下一本折子,语气淡淡,“安和早死了,你看到的那个是李蔚送进宫来的。”
平山侯?难怪。
穆靳柯想到了他手下的谢施。开过人的脑袋,划过人的肚子,给人换一张脸,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。
他松了一口气。
穆靳柯怕鬼。因为幼时一些原因,到如今这份恐惧都没法子克制,知道那不是鬼而是人,情绪总算能真正平定下来了。
再次见到穆靳柯,对方依旧将目光牢牢锁在季慈的脸上。
那灼热的视线,差点没将人看出来一个洞。
季慈面带微笑与他对视,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,不多久对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,又迅速放回了袖袍里。
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他一般,急匆匆走了。
清怡自然也注意到这不一般的气氛,侧身看着季慈,神色很不好,”你认识穆大人?“
季慈摇头,”不认识,可能大人看我长得像他某个死去的故人吧,我这个长相,经常被认错。”
清怡怀疑地看了她一眼,虽然依旧怀疑,还是转回了身体,端端正正站在花园荫蔽处。
季慈在背后为她举伞,悄悄换了一个舒服的站姿。
当王上实在是幸福得很,若是有那般多风姿绰约的美人费心竭力只为得到她的喜爱,她就是做梦也能笑醒了。
可惜,她就是做梦都梦不到。
毫无意外的,清怡夫人在花园里等了小半天,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李稷,被他身边的近侍打发走了。
但清怡夫人并不放弃,决心一定要将华容太后的寿辰宴办好,让王上对她刮目相看。
季慈看着清怡夫人夜以继日安排计划,心中更酸了。
难怪天下人都想做君王,她也想了。
清怡夫人知道破晓才睡下,季慈小心为她盖好被子,放下床幔,轻手轻脚走出内室。
吩咐好宫人不必打扰清怡夫人休息,季慈伸了个懒腰,清晰听见了自己骨头的响声。
她手里揣着玉佩,朝王宫西边去。
先王驾崩后,先王的宫妃都被集中在了西边的宫殿群里,就连最受宠爱的温肃夫人也不例外。
李稷即位,遵照先王遗旨,并未为他的父侯追封王位,他父侯后院里的妾室,也就随子女外出建府居住,并不在宫中,先王也没有王后,宫中位分最高的华容太后,算起来是西宫众位太妃的后辈,碍于孝道,不会苛待这些人。
因为以上种种原因,温肃太夫人在西宫的日子,其实过得不错。
只是物质上过得不错,精神上就无法窥见了。
季慈见到温肃夫人的时候,对方正半躺在院子的一张躺椅上看话本,不远处搭了一个秋千,院子里还栽了不少花。
看起来,这日子确实舒坦的很。
“娘娘,侯爷派的人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
温肃太夫人微微应声,只是眼睛依旧停留在话本子上,连抬眼看季慈一眼都不成。
伺候她的小宫女想必也清楚她的习惯,也不催促,站在一边静静等候。
终于等到温肃太夫人将话本子翻完。
她缓缓坐起身来,对着虚扶着她的小宫女吩咐道,“小翠啊,你记得明日再替我买一批话本子,这些老掉牙的东西都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。”
“是,娘娘。”
温肃太夫人终于满意点点头,这才抽出来一点视线扫过季慈。
季慈和她的目光对上,才明白为何这位温肃太夫人能够盛宠不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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