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明堂抬起头望着皇帝。
那一声声如同雷霆的审判,在他耳边炸响,炸得他头皮发麻。
他又惶恐又绝望。
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,他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,皇帝都下旨要杀他了,他插翅难逃。
看到赵桓禹带着禁卫上前来抓他,他立刻红着眼眶看向谢春华和谢宁母子俩。
之前,他以为他多求一求大哥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,所以他不顾谢春华母子俩的生死,只想自己去求得唯一活下来的机会。
如今他非死不可了,他忽然希望谢春华和谢宁能活。
好歹,他的儿子得活下去吧?
他不能断了子嗣传承啊……
宋明堂再次抓着宋长舟的衣襟绝望央求,“大哥,你救救宁儿吧,求你了!我和谢春华有罪,我们俩死了就足以平息你的怒火了,宁儿他是无辜的,你救救宁儿好不好?”
说话间,赵桓禹已经上前抓住了他的肩。
他还不肯放手,他用力攥着宋长舟,拼命哭喊,“大哥啊!大哥!我们好歹兄弟一场,你帮我保住宁儿好不好啊大哥,我求你了,我求你了大哥,你救救宁儿,别让我断了香火行不行啊大哥!”
宋长舟回头看着他,给了他最冷漠的两个字,“不行。”
这两个字冰冷强硬地砸在宋明堂脑子里,砸得他脑瓜子嗡嗡的。
他望着冷漠的宋长舟,泪水汹涌流淌。
不……
曾经那个会对他笑,会对他有求必应的大哥,被他亲手推远了……
如今的宋长舟,再也不会答应他任何请求,对他再没有任何手足亲情了……
他被禁卫粗暴拖拽离开,他泪水涌动的双眼直勾勾望着宋长舟——
“大哥……”
“大哥……”
“我错了……”
“我错了,大哥,求你原谅我,倘若时光能重头再来,我一定不会再这样……我真的不会了……”
宋长舟看着曾经一手护着长大的弟弟被拖拽着往断头台而去,他眼里有一丝丝波澜。
尤其是当他听到宋明堂说,我错了,这三个字砸进心湖里,让他心底里被冰封的亲情破裂开一丝丝缝隙。
他弟弟知错了。
虽然知错得有些晚了,可总好过至死不肯悔改。
宋长舟刚刚心软,就听到了沈锦书的声音响起——
“宋大哥,你以为他宋明堂所谓的知错,是后悔伤害你了?”
“他要是后悔伤害你,早就该后悔了,不会等到现在。一个人死到临头才后悔,纯粹是因为他怕死了而已。他说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这样,啧,他是说如果能重来他不会再做这些事让他自己走上死路,他哪儿是不会再伤害你?”
“像他那般自私自利的人,就算能重来一次,只要你挡了他的路,他还是会毫不犹豫除掉你,只不过,他会用更万全的法子保护好他自己。”
“你瞧瞧,他都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了,再也无法翻身了,方才他不是还想污蔑你不是你爹的亲生儿子吗?他不是还想污蔑你们的娘偷人吗?这种自私到极致的人,你还信他啊?”
“……”
宋长舟怔愣望着沈锦书。
他抿紧嘴唇。
他想反驳沈锦书,可是想到宋明堂做的那些事,他连反驳都觉得苍白无力。
是啊……
一个能知错悔改的人,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他。
一个能知错悔改的人,不会都死到临头了还说他不是爹亲生的,还要污蔑娘偷人……
或许沈姑娘说的是对的,宋明堂这种人,只要挡了他的路,他谁都能牺牲,不论是亲哥哥还是亲生母亲。
宋长舟侧眸看了一眼谢宁。
他眼里挣扎。
宋明堂再错,再可恨,今日也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,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,他不知道要不要救一救……
上座。
皇帝把宋长舟的挣扎犹豫尽收眼底。
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这孩子以为的爹,其实是这孩子的亲舅舅,亲生父母养育子女是父母的责任,可一个当舅舅的能把孩子视如己出,这份恩情是伟大的。
若宋长舟的舅舅当年曾给了这孩子最好的父爱,那么,他也不是不能留谢宁一条命。
皇帝揉按着眉心,若无其事地问宋长舟,“朕有些纳闷,方才宋明堂为何要说你不是亲生的?难道,你爹娘活着的时候对你不好吗?”
宋长舟立刻抬头看着皇帝。
他恭恭敬敬回答,“回禀皇上,罪人的爹娘对罪人很好很好。”
见皇帝想听,他说起了小时候的事。
“爹娘去世的时候,我七岁,我在他们跟前长了七年,从未遭受任何虐待折磨。”
“他们在的时候,我很幸福,村子里跟我同龄的孩子都会顶着烈日跟着大人去拔草捉虫干农活,背着小背篓上山打猪草,挖田螺喂鸡喂鸭,可爹总是舍不得我做这些,他宁可自己多苦一点,多累一点,也不肯使唤我。”
“每次别人都干完活回家了,爹还一个人在田里拼命干,然后踩着月色回家,回家了还要喂猪……”
“是我哭着求他,他才肯给我分派一点轻松的活计,可明明我都这么轻松好玩了,他还经常问我累不累,要不要歇一天。”
“就算是后来宋明堂出生了,爹爹更偏爱宋明堂一些,他也并没有亏待我,我只是不如宋明堂受宠了,可比起村子里的孩子,我仍旧是幸福的。”
“所以,哪怕宋明堂方才说我不是爹亲生的,我也不信他。”
“我的容貌长得有点像爹,我爹又对我那么好,他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爹?”
皇帝听着宋长舟的话,心里感到格外欣慰。
宋长舟的这个舅舅,真是个难得的好舅舅啊。
至于对亲儿子的偏爱,这是人之常情嘛,能在偏爱亲儿子的时候不亏待外甥,已经很不错了。
皇帝又问,“你爹对你好,那你娘呢?”
宋长舟愣了愣。
他垂下眼眸,轻声说,“我娘……弟弟没出生的时候,我娘对我也很好的,后来弟弟出生了,她就一心扑在弟弟身上了,很少管我,可就算这样,她也没有打骂过我,她只是更偏爱弟弟一些……”
他抬头重新望着皇帝,“其实我一直都能理解她和爹对宋明堂的偏爱,俗话说得好,皇帝爱长子,百姓爱幺儿,宋明堂是他们的幺儿啊,我能走能跑能跳了,弟弟还需要他们哄着,他们当然会更爱弟弟一些啊,皇上您说是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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