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处偏远的小镇。
这里仅有几百户人家。
这里是高丽李氏王朝最后的班底,仅存的百名战士和十来个老臣,在这里苟延残喘,坚持着心中摇摇欲坠的信仰。
但两个公主的回归,给了他们崭新的希望。
这些老者就像是年轻了很多岁,每天都计划着要怎么重新打回去。
“只可惜…我们要走了。”
李玉婠坐在河边的躺椅上,一边晒着太阳,一边说道:“明日便出发吧。”
素幽子则是有些疑惑:“你不是舍不得这里,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走?”
李玉婠道:“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?我们给不了这些老臣什么,我们只能另辟蹊径。”
素幽子道:“你果然还是想让元易子帮忙,你接近他,就是为了让她帮你复国。”
李玉婠掀了掀眉,没有生气,却是笑了起来:“当然啦,如果不是因为要复国,我才瞧不上那个小我十七岁的小男人呢。”
“只要妹妹你听得高兴,叫我说什么都可以咯!”
“反正我与他之间,早已不需要再向外人解释什么了。”
素幽子叹了口气,道:“我并非要讽刺你什么,我只是认为,你不该把他拉进这个旋涡。”
李玉婠愣了一下,随即摇头道:“现在已经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了,妹妹。”
“这是他给我的承诺,他一定会去做,也一定能做到。”
素幽子沉默了,她并非不知事,她知道这已经无法阻止了。
于是,她只能轻声道:“再等等吧,这一次回来,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“我想,再待一个月,看看这里的景色。”
李玉婠笑了起来,点头道:“当然,你应该多看看这里,看看那些苦到饭都吃不起的百姓,是怎么给你磕头的。”
“他们把你奉若神明,你把他们当做自然的一部分,如花草如尘埃。”
“你的道心并未让你超脱,只是让你变得高傲了。”
素幽子并没有说话,她在反思自己。
而李玉婠则是继续道:“但我却不能留了,分别三个月了,他怕是已经处理好了西南乱局了,或许已经回京了,我该去见他了。”
素幽子道:“他有他的事做,你何必急着见他?”
李玉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,道:“什么叫何必急着见?我知道我有多想他吗?”
“最近几天总是梦见他,我忍不住了,我恨不得现在就走。”
“思念就像水一样,人只能改变它的形态,却无法让它直接消失。”
“而我对待任何事的办法只有一个——想!就直接去做!”
素幽子道:“他却未必想你,他在神京的乐子可不少。”
李玉婠则是笑道:“那又怎样呢,乐子再多,他也会想我。”
“妹妹啊,你终究是不太懂你的徒弟,你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少太少了。”
“但我不同,我是陪他的时间很久,或许比任何人都要久,我了解他,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。”
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妹妹怎么想,她只是在以倾诉的方式,发泄自己心中的思念之情。
她呢喃道:“这段时间,周元一定会很放纵,放纵到忘记自我。”
“或许会有人认为,啊,他封郡王了,他傲慢了,开始放浪形骸了,忘记初心了。”
“但只有我知道,他放纵,是因为他害怕。”
素幽子这下是真的疑惑了:“他害怕?这世上还有他不敢做的事?还有他害怕的事?”
“在白云观当弟子的时候,他胆子就很大,现在功成名就了,胆子只怕比天还大了。”
李玉婠收起了笑容。
她认为自己即将要说的话并不可笑。
她轻轻道:“妹妹,你以为他这么多年来的功绩,是怎么来的?”
“难道是事先想到了万全之法,然后一步一步实施,最终取得胜利?”
“别闹了,天下不止他一个聪明人,他凭什么可以把所有人都算进去啊?”
“其实他每一次胜利都极为艰险,都充满了危机,稍有不慎,便是身败名裂,坠入万丈深渊。”
李玉婠冷笑道:“所有人都认为,卫国公算无遗策好厉害,谈笑间就能打得敌人溃不成军。”
“呵,真可笑,他们却没见到在中原之时,小师侄整夜整夜睡不着,天天盯着地图看,不断推敲计划,预估战斗趋势。”
“他们不知道为了拉拢叶赫部,小师弟冒着天地极寒,行走在风雪之中,只为给对方送去物资。”
“他们只看到了卫国公风光的一面,却没看到他冷得发抖,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。”
说到这里,李玉婠的语气变得低沉:“我见到过,他最狼狈的模样,我都见到过。”
“失眠,生病,做噩梦,吃不下饭,紧张到发抖,打仗时缩在背后吐酸水…”
“妹妹,他的功绩来得并不轻松。”
“所以他有难得的休闲时间是,他会尤为放纵,这是在放松灵魂。”
素幽子道:“你的意思是,这次西南之局,他同样艰难,所以回京之后就会放纵。可是害怕从何说起?”
李玉婠低声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回去么?因为我知道,他要去南方了,那是海上的争斗,和陆地万全不一样。”
“其实他没有把握的,他曾经说过,即使福州宝船厂的战列舰全部下水,海洋的局势也不会太乐观。”
“但他必须表现得很乐观,因为福州宝船厂承担着许多人的希望,小师侄必须要告诉所有人,一切都有把握。”
“而事实上,他可能都不知道海上的仗该怎么打。”
“他现在一定很害怕,也很紧张,甚至想要逃避南下。”
“我要去帮他,只要我在他的身边,他就会安心很多。”
李玉婠站了起来,伸了个懒腰,笑道:“毕竟我功夫不错,我至少能保护他不被冷枪打死。”
“因为在必要的时候…”
“我真的会为他挡子弹。”
听到最后一句话,不知道为什么,素幽子只觉心中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,似痛非痛、似痒非痒,却又难受压抑至极。
她看向自己的亲姐姐,忍不住道:“他害怕,你便不害怕?”
李玉婠笑道:“他在我身边,我什么都不怕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…或许他觉得海上的局势很艰难,很没有把握,甚至可能会失败。”
“但我却永远不觉得他会失败,我相信他,比他相信自己还要更多。”
她看着天空的太阳,笑道:“妹妹,你且看好吧,你的徒弟会继续朝前,走得很远很远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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