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长笑朝老者恭敬一拜,行上山去,走七八丈远,便见一株翠嫩的杨柳树。树下有一条小溪,蜿蜒而下,流过山脚,路过那化仇台。
树干上有一行小字:“盼君无忧”。李长笑一走近,便觉清风吹来,柳条拂他脸颊。李长笑在树下坐了良久才离去。
径朝上走,路遇一块拦路巨石,约莫七八人高,十分厚重,将前路全然堵住。李长笑轻轻一跃,跨过巨石。
万仙峰高耸入云,李长笑行到此处,已在半山腰之上。朝下俯瞰,可览尽半个万仙城。其时午时已过。不知觉已行数个时辰,阳光正暖。万仙城气候舒适怡人,冬来得早,去得也早,拢共只停留十余日。一年之中,春两月,夏三月,余下时间全是秋季。
此时虽只是十月初,但已有春、秋之象。虽仍残余淡淡寒意,但山上山下植被树木,均极鲜艳,生机勃勃。也有些树木偏又树叶枯黄,时不时落下叶子。
更朝上走,因为道路上行人极少,许多路径十余年不见人走过,青石板已被黄叶覆盖,厚厚一层,着实不好落脚。
但景观当真无话可说。既有春冬交替的万物复苏,欣欣向荣。又有秋高马廋、枫林尽染,若即若离的秋意。
赏景与赏画、赏字相似,但又不似赏画、赏字一般,需要足够的学识积累,方才能看出字画的好坏,方能品出其中意境。赏景更看重心态。
李长笑偏偏便是最喜欢赏景之人。世间万物,在他眼中皆为景。赏景的同时,他更想着自己置身那景色中,景中每一的毫厘,都与他息息相关。
行在万仙峰上,自是一场视觉盛宴。不知觉中又行了七八里。这时已到傍晚。有道是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傍晚景色实是一天中最惊艳的时刻,但常常每回过身来,天色便已经暗下。
行至高处,空气变得湿润。李长笑寻一树下歇息。待到第二日清晨,再复而行路。说来也奇,万仙峰山道宽敞,但偏偏很少人爬到高处。
往年的求变大会,所来修士虽多,但多汇聚在半山腰处。废力行到此处者,少之又少。李长笑忽听“砰砰!”砍柴声。循声望去,见一老朽正手持铁斧,废尽气力砍伐一株古树。
李长笑走近一看。
见那老朽虽瘦骨嶙峋,年岁已高,但从骨架、体态依稀可看出,其年轻时身材高大,定是一健壮汉子。
李长笑认得此人,喊道:“唐深!”那老朽一愣,看向李长笑:“你是…”李长笑道:“你不知我,我却知你。”
眼前这砍树老朽,正是极恶宗白虎堂堂主唐深。前任道宗魁首张魁一的徒儿,堂堂合体境的强者。
两人在万仙峰相遇,实是命运弄人,亦是必然。唐深道:“你是来寻仇的?”李长笑道:“却也不算。”唐深道:“那便走开,莫拦我砍树,老子没柴烧火,你担得起么!”低头继续伐树。
李长笑见唐深虽已年迈,但下斧干脆利落,用力精准,角度刁钻,仍不失当年风范。这砍树手法,怕已砍树几十载有余。
堂堂极恶宗坛主,合体大修士,何故如此下场,何故出现在万仙峰。一切一切,朝山上走去,自有解答。
李长笑喃喃道:“圣主,圣主…扶摇天下只有一位圣主,但还有一位圣人,拜圣人为主,自也是‘圣主’。”不再理会唐深,沿山道走去。
唐深忽道:“止步!你不能上去!”抢行数步,拦住李长笑。
忽听一道声音传来:“唐叔,远道而来既是客,岂有拒之门外之理,且…我与长笑小友,已是熟识,我早已煮酒恭候。”唐深道:“好罢!”行入山林继续伐树。
李长笑听得“熟识”二字,略感诧异,心想自己知道李寻道,李寻道却未必知道自己。李寻道对自己而言,确算是熟识。他一生事迹,实不知听过多少遍。但自己于李寻道,只怕是连面都未曾见过的无关紧要者。
他加快步伐,终来到万仙峰之巅。万仙之巅。寻常高山,愈行到高处,必然阴云密布,风雪呼啸,实无景色可言。
然而万仙峰不同。山巅之上,反而阳光普照,风和日丽,放眼望去,整座万仙城,尽收眼底。甚至由万仙城延绵出去的几万里,一些名川大峰,也能全依稀看到。
大有一眼览尽天下事,众生入子,我独持棋的壮阔感受。李寻道在一案桌前坐着,身前有一暖炉,炉上正煮着美酒。酒香飘出,撩人心,馋人口欲。
李寻道笑道:“长笑兄弟,请坐。”指了指对位的薄团。李长笑毫不客气,当面坐下,李长笑心性向来淡然,即便面对李寻道,这位整座天下乃至六座天下…皆可称为“绝顶”的强者,他依旧如此。
淡然从容。
李寻道道:“这是扶摇天下第三名酒:‘醉人汤’,我可极少拿来招待旁人。”李长笑道:“受宠若惊,受宠若惊。”将茶杯推去,李寻道为他斟上一杯,再为自己斟上一杯。两人分明初见,却又不似初见。
当日,大天境融入现世。李长笑曾与赵青运送一条大金鱼。那条大金鱼有李寻道一缕元神。故…说是熟识也不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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