邑州!
咚咚咚!
“进来。”
“酋长,马尾族的马玄子刚刚也到了,如今十八部族就只剩下罗氏没有派人来了。”
宁武坐在椅子上,闭着双目,轻轻点了下头。
那人略带一丝不满道:“我觉得这经济使太不识趣了,酋长你在邑、钦二州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说句话谁敢不听,咱们放下身段而且是头一个跑到这里来,就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面子,但是他却将咱们拒之门外,真是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。他也不想想,要不是酋长你领了个头,其余的部族酋长还不一定会来了。”
颇具怨言啊!
宁武缓缓睁开眼来,淡淡道:“依森,经济使是约我们什么时候来这里见他?”
“二十一,就是明日。”
“那不是还没有到时候吗,若明日他还不见我们,那咱们再另说。”宁武说着又瞧了眼依森,道:“我们是什么人?”
“啊?”
依森愣了愣,不知如何回答。
宁武道:“自始至终,我们是民,他是官,何来放下身段一说,其实要真说起来,他当朝第一人,特地派人命我们这些酋长来此,已经算是很看得起我们了,你何曾见他找过那些百姓。”
依森若有所思道:“话虽如此,可是咱们历来就不跟朝廷打交道,他这么对咱们,咱们犯得着给他这面子么。”
宁武缓缓道:“不打交道,不代表不能打交道,这需要一个契机。我们这些人说得好听一点是土司,是酋长。说得不好听一点,就是山大王,与那些强盗没有什么区别,就好像那罗虎,比强盗还强盗一些。但是他真的就那么厉害,没有人敢惹他吗?”
依森听得沉吟不语。
宁武继续道:“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,是朝廷看不起咱们,觉得欺负咱们都费事,朝廷是嫌咱们这里穷啊,所以才懒得来管。朝廷一直都是将北方大国或者西夏视为敌人,咱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入眼,要是朝廷决心要整顿这里,用钱用人都可以堆死咱们,咱们根本就不是对手。这人啊,一定要有自知之明。
交趾当初那场屠杀。我就不说了,现今交趾国内的那些强盗每年都在邑州边境烧杀掠夺,我们能怎么样,只能自保,可是对方一点也不怕,因为他们后面有国家为他们撑腰,其实我们才是最可怜的人。没有人替我们撑腰。
我现在是有些实力,是有些钱,可是那又怎么样,人家杭州随便一个富商,都比咱们富裕多了,过的日子也比咱们舒适多了。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我们这些南蛮都穷惯,穷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有钱人了,其实了。在别人眼中,我们就是一群难民,一群乞丐而已。”
依森道:“酋长你说的虽然有道理,但是这跟经济使有什么关系?”
宁武道:“此人可了不得呀,几年前我就去过一趟杭州。而去年我又去杭州看了看,与五年前简直就是两个模样,我差点就以为自己到了汴梁。几年前,江南还处在战火当中,可是现在就成为了人间天堂,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,歌舞升平,这一切都是因为此人所推行的新法。”
依森道:“那酋长的意思是他来这里,是为了推行新法的?”
“这我就不得而知了。”宁武摇摇头,又道:“但是你想想看,他可是当朝一品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若没有大事,跑到咱这穷乡僻壤来作甚,不管他是为何而来,既然他来了,那咱们就要抓住这个机会,不然我们非得穷死在这里。”
......
翌日。
“枢密使,枢密使。”
杜明早早就来到了李奇的房门前。
不一会儿,房门打开了,李奇站在门前望着杜明,郁闷道:“我说杜知府呀,当我求你了好不,别每天早上都来我这敲门,扰人清梦,是罪大恶极的。”
杜明一脸尴尬,但又觉委屈,道:“枢密使,下官也不想呀,只是那些土司都已经来了。”
“来了就来了啊,让他们等着就行了,你用不着这么着急吧。”
“抱歉,抱歉。”
杜明尴尬的直点头,他其实也满肚子委屈呀,他虽是知府,但是跟百姓无异,而那些土司又都是土皇帝,等级差太远了,这人是李奇叫来的,可是李奇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与其中任何一个土司会过面,这些个土匪来到邑州府衙,李奇可以不见,但是他可不能呀,那些土皇帝总是逼他,他不只有找李奇,可是李奇又不搭理他,真是夹在中间难做人啊!
李奇瞧他也怪可怜的,心一软,道:“好了,好了,你等我一会,我待会与你一块过去。”
杜明喜道:“是是是。”
这个知府当的还真是可怜啊!李奇摇头一叹,让杜明差点没有掉出来眼泪来,真是理解万岁啊!
......
“哟,这不是宁老弟吗。”
“韦兄。”
这宁武刚来到衙门前,就遇到一老熟人,正是武缘县韦氏部落的韦平。
韦平靠了过来,小声道:“宁老弟,听说你来的最早。”
宁武道:“或许是吧。”
“那你可见到经济使呢?”
宁武摇摇头。
韦平啧了一声,道:“这经济使什么来头,叫我们来此,又不见我们,这是岂有此理,早知如此,我就不来了。”
宁武笑道:“谁说不见了,今日总归见得着吧。进去再说吧。”
“请。”
“请。”
二人一同入到府衙内,只见大堂内已经站满了人,他们两个还是最晚到的。
“宁酋长。”
“宁兄。”
......
这一干人见宁武来了,赶紧上前打招呼,可见宁武在这些土司当中可是非常有声望的。
宁武一一回礼。又问道:“经济使还没有出来吗?”
这一问,立刻就是怨声载道。
这经济使真是太不厚道了,叫我来此,自己却老是躲着不出,这不是耍我们吗。
正当这怨声滔天时。后堂突然走出四人来,正是李奇、杜明、牛皋、酒鬼。
“杜知府---。”
这些刚想询问这经济使何时出来,忽见杜明身边跟着一年轻人,均想,难道此人就是经济使?
瞬间,大堂内是鸦雀无声。目光都望着杜明身边那个年轻人。
杜明忙山前介绍道:“诸位土司,这一位便是京城来的经济使。”
这经济使未免也太年轻了吧。
一干酋长纷纷露出诧异的面色。
“钦州宁武参见经济使。”
宁武首先站出来,恭敬一礼。
“原来是宁酋长,久仰,久仰。”
李奇打量了下这宁武,见他当真有些与众不同。特别是跟这一群莽夫站在一起。
这宁武都做出了表率,其余人也纷纷上前,自报名号,但是相对于宁武,他们这些人就少了三分礼貌,都非常的随便。
李奇看在眼里,但一点也不在意。一一回礼,又伸手道:“各位请坐。”
众人是按资排辈坐下,宁武和韦平分别坐在最前面。
等到他们都坐下后,李奇又向杜明伸手示意道:“杜知府,请坐。”
“是。”
杜明看着底下一片土皇帝,心里有些紧张,战战兢兢的坐在了右上座。
等到他们都坐下后,李奇才坐在了杜明的左边,目光扫视一眼,突然目光挑向左边第六人道:“马酋长。你很热吗?”
“不是很热。”
这人正是昨晚才到的马玄子。
李奇目光打量了下,只见这马玄子上身就一件皮革遮住了半边乳,基本上是赤身,道:“不是很热,你为什么连件衣服都不穿。还是你们部族的人都是这么穿的?”
其余人一听,不约而同的抿了抿唇。
马玄子尴尬的摇摇头道:“那倒也不是。”
“不是就行了,农哥。”
“小---小人在。”
“去拿衣服给马酋长披上。”
“遵命。”
马玄子眨了眨眼,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,过了一会儿才道:“哎,经济使,你这是作甚,我老马在哪里都是这般穿的,也没有见谁说过半句。”
李奇没有搭理他,目光一扫,缓缓道:“其实我这人很随和的,不太喜欢管这些琐碎的事,若是走在大街上,你们就是全身"chi luo",我也绝不会多说半句,至于官府会不会过问,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说到这里,他话锋一转道:“但是这里可是府衙,是一个非常严肃、神圣的地方,不是酒池肉林,麻烦各位在来这里之前,想想自己的穿着能否合适,尊重是相对的,你不尊重人,就不能奢望他人尊重你。马酋长,你说平日都是这般穿的,所以我这一次就不与你计较了,不要再有下次,否则的话,这门你都不一定进得来。”
李奇的语气虽然非常平淡,但是却透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。
杜明听了,心里大感困惑,这经济使究竟想干什么,放着正事不谈,偏偏对这一些细节吹毛求疵的,这还是头一次见面,何必如此了,万一要是闹僵了,待会还怎么谈正事啊!
那马玄子好歹也是一方土皇帝啊,何曾别人如此训斥过,不免双眼冒火,鼓着双眼看着李奇。
李奇理都懒得理他,品了口茶,这时农哥已经拿着衣服走了过来。李奇手一挥,让他给马玄子送去。
农哥吞了吞口水,艰难的来到马玄子身前,恭敬道:“马---马酋长。”声音都在颤抖,这可都是一些三两句不和就可能拔刀相向的主啊。
马玄子哪里愿意理会农哥,兀自怒视着李奇。
这一上来,双方就是剑拔弩张。
而其余人则是你望我,我望他,个个脸色怪异,但都是沉默不语。
李奇放下茶杯,微微皱了下眉头,望着马玄子淡淡道:“马酋长如果你觉得这严肃的地方不适合你的随性,你可以现在就可以离开。”
这还得了啊!马玄子觉得自己颜面扫地,倏然起身,双拳紧握,瞪着李奇。
李奇微笑以对,丝毫不惧,你们再狠,有完颜宗望狠么?
半响过后,马玄子气势逐渐减弱,目光扫视全场一眼,突然一把拿过衣服来,往身边一披,道:“多谢了。”
简直就一泼皮啊!
还有一些人,原本是东倒西歪的坐着,非常牛X,可如今他们都悄悄的坐直了身体,还顺便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,偷偷的整理了下衣襟。
真是太可爱了!
牛皋看的心中暗笑,你们这些人算什么,枢密使还是一个厨子的时候,就敢和王黼叫板,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鸟。
“客气,客气。”
李奇笑着点点头。
杜明见了,心里是长长出了口气,暗想,这个枢密使还真是够猛的啊。
韦平突然道:“敢问经济使让我等来此是有何事吩咐?”
因为李奇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神秘了,而未知才是最可怕的,所以在没有清楚李奇的底细前,他们谁也不敢妄动。
李奇左右瞧了瞧,道:“十八大部族只来了十七人,还差一人啊,好像是上林县的罗酋长还没有来吧?”
韦平笑呵呵道:“经济使,我看这罗酋长是不会来了。”
这语中带刺啊!
“是吗?”李奇笑道:“我说他一定会来。赌些什么吗?”
韦平见李奇说的非常自信,不禁一愣,不敢接这话。
李奇道:“既然如此的话,各位就稍坐片刻,等等罗酋长吧。”
韦平哈哈道:“既然经济使都发话了,那我们就等着吧。”
宁武斜眸瞥了眼李奇,暗自皱了下眉头,但也没有做声。
一干人就傻傻在这里坐着,双方真不是很熟,也没有什么好说的。
过了将近半个时辰,忽然一名护卫跑了进来,抱拳道:“启禀枢密使,上林县罗酋长在门外求见。”
枢密使?宁武眼皮不自觉的跳动了一下。
李奇笑道:“快快有请。”
韦平等人听了,不禁面面相觑,均想,这罗虎真的来呢?
半响,只见一人从门外走来,皮靴撞击着地面发出嗒嗒嗒的声音。
众人往外面看去,见来人非罗虎,而是一个其高无比、身着黑甲的男人,那黑的发亮的盔甲上面,还有着不少血迹,更令人惊悚的是,他手中还拿着一个血淋漓的包裹。
难道---!
不少人纷纷睁大双眼。
“末将杨再兴参见枢密使。”
李奇点点头,道:“怎么就你一人来了,罗酋长了。”
杨再兴左手托着,右手将包裹打开来。
正是罗虎的头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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