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子问小人,小人倒还算认识几个字呢,是鬼字旁的那个魏。”
谢怀则没什么表情,倒是双福担心的看了他好几眼。
“说起魏娘子,真是女中豪杰,她那脂粉铺子开的云州好些城都有,都开到京城去了,而且她有大义,今年联合我们这些小商户,上报城太守,给我们减免了一点住税,有些拿自家菜和一些货郎有点小手艺的人,一个月赚不到五两银子,都不必交住税了,这可是大功德,咱们这些商户,尤其那些挑着自家东西卖点补贴家用的小商人,都感激她。”
大临商税重,本地商户交住税,外地途径此处的商户交过税,什么船舶税、路桥税,各种名目,拉拉杂杂足有二十多种。
就连农户卖点自家园子的菜,也要算成商户,没有银钱就要以物去抵,而一个月售卖不满五两银子,都不再收住税,对那些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的,实在是大好消息,毕竟一百钱对大商户和官员老爷们什么都不是,还不足一杯喝茶钱,可对于小民来说,便是大一笔补贴,总能让日子过得宽裕些。
“这个魏娘子,倒是体恤小民多艰,不过这样一来,云城的税要怎么收呢。”
小二嘿嘿一乐:“咱们云城开了口岸,有了中转司,好些外头的商人都进来做生意了,您瞧瞧咱们这小店的大堂,都坐满了,那是什么地方来的商人都有,大家都能多赚银子,就算是交税交的也心甘情愿不是,而且听闻那魏娘子还是中转司的大总管呢,人家可是这个。”
小二申了个大拇指:“魏娘子家的小公子年纪小,正是调皮的时候,只是同咱们也没这般过,公子若实在想要个说法,去点绛阁寻便是了,张掌柜总会赔您个几十两,只是看着这位公子如此气度不凡,也不像缺钱的啊。”
“去去去,你说什么呢,我们公子是什么人,还能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。”
小二嘿嘿两声,拱拱手:“小人多嘴多嘴,客官慢用啊。”
双福感叹:“没想到这位魏娘子,倒是十分有本事,叫这个茶楼的小二都佩服,居然担心咱们找那小崽子的麻烦。”
“她虽是女子,却怜悯百姓,更愿意为朝廷效力,为百姓做主,这一点,很多官员都不如她。”
“说来,二姑娘不是嫁到了云城,貌似是这位魏娘子的弟弟?虽然只考了个童生,可魏娘子家私若如此丰厚,想来二姑娘过得不会太窘困,主子您可是给了不少陪嫁呢,这一回停留在云城,不如,去看看二姑娘?”双福试探性的问。
谢怀则早就听说过这个魏娘子,朝廷中的事,基本没有他不知道的,哪怕他远在林城。
李大人算是比较传统的封建士大夫,居然破例推荐了一个小娘子,而那小娘子也真的去户部复账,到今年单就一个云城中转司,便给国库贡献了五百万两白银。
因为此事,京城门下省的李大人,地方上的海大人都升了官,虽然在他接连取得大捷,一举挫败大临的心腹大患羌奴人下,光芒到底显得暗淡了些。
而这一切,他听陛下说,都是因为那个神秘的魏娘子。
不知其闺名,只知她本名姓魏,夫家是京城人士,但因为夫君早亡,在京城过不下去了,便到了云城开始做生意,这个女人,就宛如凭空冒出来的一般。
此女很有本事,陛下甚至都动过心思把她收入后宫,给个象征性位份,防止有人借着她的婚姻生出事端,以防她被后党拉拢走。
但最后也作罢了,此女无心高攀,说先夫去后,就不想再嫁人,陛下又不是什么见色起意的昏庸君主,更是连面都没见过,只是想收拢人才为自己所用,自然不会强行逼迫反而失了人心。
但陛下是为此女撑腰的。
她便是出入户部,因为寡居的缘故要避嫌,也是身着素衣带着面纱,倒是让那些老古董心里舒坦了不少。
听着传闻,是个正经女子。
他早就知道这么个人,却也只是随口问问,一听说姓魏,就习惯性会问一句,是哪个卫?
仿佛这样问,能让她死而复生似的。
他比任何人都知道,这根本就不可能,也知道不是哪个姓卫的女子,都是她。
他的窈窈的确有主意,恭顺的外表下藏着许许多多胆大包天的心思,但她绝不是那个魏娘子,不会有那么大的本事。
“你看着安排,递上拜帖,瞧瞧去看,不必声张。”
这个魏娘子如此有手腕,是个拎得清的,既然能拜托李大人来提亲,也知道卫好背后的后台,是他,绝不会苛待卫好。
谢怀则一直看着窗外发呆,忽然嘴角勾了一下,双福还好奇,到底什么事让自家世子居然高兴了一点,也探头去看。
看到的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,便是那个锦衣三头身的熊孩子,他正被丫鬟抱着,重新买了个糖葫芦。
这,也值得高兴?双福不太理解。
“我那孩儿若是还活着,如今,也有三岁了。”
双福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,从卫主子离开到现在,三年多了,便是再深爱,也慢慢淡忘了吧,而他们世子,平日表现得很正常,酒也不喝了,完完全全就恢复到之前,卫主子没出现时的样子。
虽然这些年在外面,不怎么回公府,也不近女色。
可之前他们世子,也是这样,不近女色啊,如今家里那位世子夫人,却是可有可无,现在升了淮渭和燕云十六州的副总督,要长期在外,不能回京,老夫人把世子夫人送了来,除了催子嗣就是催子嗣。
今年开始,他们世子,连卫主子的名字,都很少提起了,现在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。
双福心有戚戚,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。
“也不知那孩子,是男是女,若是跟魏娘子家这公子一样淘气,少不得要被打手板的。”
谢怀则唇边的笑意,居然很是温和。
双福激动地差点哭出来,不论如何,能让世子真心实意的笑出来,那小崽子就算再打他两下,他双福也是愿意的。
“既然这位小公子是魏娘子家的,不如去看二姑娘时,奴准备一点见面礼给小公子,也算是尽了心。”
此时,那锦衣小童身边,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带帷帽的女子,穿着月白的大袖衫,套着淡青的裙子,虽然素净,却能看出那是极为名贵的月影纱和织缎锦,上面用银丝线绣着海棠纹,行走间熠熠生辉。
这女子的帷帽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罩在其中,可即便如此,也能看出她行动款款,身段窈窕,定然是一位佳人。
她将锦衣小童接过,抱在怀中,小童顽皮,头伸进她的帷帽之中,也不知说了什么,那女子笑的花枝乱颤。
双福不能百步穿杨,但也练过骑射,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,那女子周身包的严严实实,只有袖口露出双手和一截手腕,柔弱纤细,白的几乎能反光。
“那个,是魏娘子吗?”
谢怀则紧紧地盯着那个身影,那露出的一截月白,死死的盯着,呼吸微微有些急促。
“主子,要不要奴下去打个招呼,咱们跟魏娘子,毕竟也算是姻亲。”
“去查查这个人,到底是什么身份。”
“诶,去查她?”
“去查,最好有画像,或者看到她的脸!”
谢怀则的面色变得阴沉狠厉,双福不敢再说,急忙去安排。
茶室静了下来,谢怀则闭上了眼睛,双手掩面,似是再也不堪忍受。
“主子不喝茶了,要套车回去吗?”双瑞在外面等着,见只有双福出来,还以为是有什么指示。
“主子发了话,要让查一查那个魏娘子。”
双瑞也是有点疲累,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,是心里上的:“主子,还没放弃吗?这几年但凡遇见个哪里相似的,主子就要查。”
“你也知道主子的性子。”双福摇摇头,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:“咱们自小跟着主子,从前不觉得主子是为了一个女子这般深情的人,就当是宽慰主子的心吧,真是没想到……”
“没想到什么?”谢怀则的话从背后传来。
双福双瑞立刻噤声,如同鹌鹑。
“背后议论主上,该罚,回去一人抄一遍地藏经。”
抄书而已,根本就是不算惩罚的惩罚,小时候被罚是抄千字文,长大了些要抄论语,自从卫主子和小主子去后,都是抄写地藏经,好供在佛前,为两位主子祈福。
“那魏娘子,还查吗?”
“我何时说过不查了。”
一路无话,他们临时下塌的地方是个幽静的五进院子,院不大,可买来时也花了不少银子,不随军打仗时候,谢怀则处处讲究的毛病又犯了,住不惯驿馆,更住不惯客栈。
本来谢怀则只是暂住几日,无事时煮煮茶,看看院中闲庭花落,也挺惬意,可老夫人非要把孟秋蝉送来后,他竟是回家都懒得回。
院里很热闹,成堆成堆的箱子放在院中,孟秋蝉喜气洋洋的,正清点着里面的东西。
“夫君回来了,您看看这都是云城各家族送来的,海大人家送来一尊琉璃晶玉的观音像,真是精美。”
谢怀则没答话,只是看着那些箱子:“全部封起来,差人送回京城,交给鉴查司,充进国库。”
孟秋蝉一呆,这些好东西还没捂热乎呢,就要拿走,还充国库?那不是白收了吗?
“夫君,这些都是那些夫人们自愿给的,并不是妾身开口要的,若是不收,她们心里还忐忑呢,夫君都是封疆大吏了,怎么这些还不能收一收呢,夫君,妾身要是做错了事,您教导妾身,就把这些留下吧,别这么不明不白的送回京城啊,还直接交给朝廷,这,这也不合适。”
孟秋蝉絮絮叨叨,谢怀则忽然看向她,开口:“你回京城吧。”
孟秋蝉阿了一声,还没反应过来,便听到谢怀则继续说道:“我们和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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