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的肩膀微微抖动,低垂的脑袋咯吱咯吱朝我转动过来,竟然是一张画了一半的黑白脸谱!
他的左半边脸涂满了油彩,右半边脸却是黑得发紫,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的人。
我自诩胆子已经算大的,也知道这可能是个梦境,但谁家好人看到这个鬼脸不害怕的?
我啊的一声惨叫,然后耳边就听到方才梦里小九的说话声。
明明是青涩的变声期,却透着一股子老沉浑厚,估计他当年要是没死,早就唱上武生的戏了!
“帮帮我们……伸冤啊……”
伸冤?
我联想到刚才那梦境,难道真被柳玄冥说中了,他们都是冤魂?
我正想继续问这个小九,眼前的男孩身体就变浅变淡,很快就与墙面融为一体。
看着他消失的方向,再看看我床位被压平的一块被子,我确定那男孩真真实实地来过!
换做之前,我肯定很纳闷,为什么我家里供着仙,这些鬼魂还能进屋、入梦。
其实,这都是仙家默许的。
有些冤魂,或者我的冤亲债主们,是可以直接出入我家的,甚至能入梦交流。
这种情况,仙家都不能插手。
而这个小九和戏班子,明显不是我的冤亲债主,那就只有是冤魂了,就像他刚才对我说的,帮帮他们伸冤……
我缓了好一阵子,这才打开了床头灯,整个人一骨碌坐了起来,身上的衣服早已汗湿,黏黏腻腻地贴在肌肤上,别提多难受了。
我换了身干净衣裳,出去时,发现桌上摆了三菜一汤,有我爱吃的糖醋排骨,也有柳玄冥爱吃的烤鸡,还有一份醋溜小白菜,外加紫菜蛋花汤,别提多丰盛了。
柳玄冥突然出现在餐桌旁,看向我的目光,多了一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柔。
“饿了吧!”
我点点头,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:“看来我真是老了,只是熬了个夜,整个人就累得不行,好像被卡车撞了一道。”
柳玄冥没好气地抬起碗筷,夹了一只外酥里嫩的鸡腿给我:“你该锻炼了。”
我愁眉苦脸,我这人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锻炼……
我心里在嘀咕着,嘴上却不敢反驳,否则我相信柳玄冥会用自己的办法,逼迫我来锻炼的。
我抓着鸡腿嗷呜一下就咬掉一块脆皮:“刚才那个男鬼进屋,你应该知道吧!”
柳玄冥慢条斯理地咀嚼着,动作极致优雅:“知道,你不是正愁没有冤魂恶鬼可渡吗?这不就来了?”
我眼前一亮,好想法啊!
没想到我遇到个神经病大姐,成了落汤鸡,竟因祸得福找到了要渡的鬼魂。
从我梦境中看来,这戏班子不下好几十人,就算当时有人已经去投胎,有人已经灰飞烟灭,但留在艳姐身上的最少都有十几个。
要是能把他们都渡走,那我这KPI可就完成了一小半了。
察觉到我在想什么,柳玄冥浅淡地瞥了我一眼:“不过那个艳姐,确实不好对付,她背后还有个很厉害的仙没出来。”
我想起艳姐离去时曾说过,她家老仙没在场,应该就是柳玄冥说的这个人。
“你能查到是谁吗?”我问。
柳玄冥说让常青玉去查了,具体结果等他回来再说,而现在,我最重要的事就是——吃饭!
他每样菜都浅尝了一口,当筷子落到糖醋排骨时,他皱了皱眉,将筷子挪开了。
他好像……不太爱吃甜食!
“我吃饱了,你不许浪费,全部吃完……”柳玄冥不容置喙地交代道,那眼神仿佛在警告我,如果我浪费粮食,会有惩罚的哦。
可我是个人啊,我又不是饭桶,那么多菜我一个人能吃光吗?
我愁眉苦脸地看着满桌子菜肴:“我尽量吧,吃不完我放冰箱里,明天又是一顿好菜!”
酒足饭饱,我泡了一壶消食的茶,摸着圆滚滚的肚皮,瘫坐在柳玄冥的身边。
这时,窗外的风铃叮铃作响,常青玉翠绿翠绿的身影悄然落地。
“柳大仙,苏师父!”他朝我俩拱手抱拳,然后直起了身子。
“关于那个艳姐和戏班子的事, 属下查到了一些线索,确实跟那个老太太和老伯说的差不多,但有件事你们不知道,这个戏班当年是被人害死的!”
常青玉说,他专程去地府里,请小金爷找了当年龙井村的村长,把人从地狱里拎了出来问话。
“结果你猜怎么着,原来当年那个戏班子不是正常死亡,是有人故意放了炭火进去,关上了门帘和窗帘的!”
这话一出,我心里顿时就毛了。
突然想起了河边问小九的那个独眼龙,难不成是为了钱财杀人?
果然,常青玉说,就是村里一个独眼的二流子干的,他之所以敢这么做,是因为这件事全村人都有参与!
“那个年代战火纷飞,东边和北边已经打起来了,那一年又遇上干旱,收成很不好,龙井村的人都吃了上顿没下顿,但为了来年风调雨顺,他们还是咬紧牙关凑钱请了戏班子来唱戏酬神,希望龙神保佑,来年风调雨顺。”
结果那个独眼龙,听说戏服和行头很值钱,还是老佛爷用过的东西,便起了歹心。
当然了,仅凭他一个人,是根本不行的,人家戏班子都是好几十人,基本上都是练家子,他哪敢硬来?于是便跟村长合计了一下。
村长又召集了村子里所有的男丁,大家想了想,这戏班子流动性大,只要他们处理得够干净,再统一口径,没人能查到他们头上。
于是……独眼龙当晚就潜了进去,塞了好几盆炭火,悄悄关上了人家的门窗,等第二天醒来,整个戏班子的人都死了!
然后村长组织男丁们进去,瓜分了戏班的东西,把人偷偷拖到后山上去埋了,对外就说戏班子昨夜已经唱完,连夜就走了,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,谁知道呢?
结果从那天起,龙井村就怪事不断,经常有人会听到,半夜古戏台上传来唱戏的声音。
还有村子里的库房,存放着戏班子几个不值钱的鼓。
每到夜里,他们都能听到那鼓在响,别提多瘆人了。
后来,整个村子就像受到了诅咒,每家每户都必须有人死于非命,当然了,这事他们也不敢乱传,全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。
听到这段往事,我背脊发寒,这不比鬼故事吓人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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