狄仁杰迷迷糊糊中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。
手脚被缚,根本动弹不得。
车厢很严实,可谓密不透风,透过微微摆动的门帘,可以看到赶车的是两名佩刀的大食人。
感受街面平整程度,以及从沿街建筑风格判断,应该还在西市内。
长安城夜间实施宵禁,坊门关闭,马车进出并不容易。
大食人没有直接将自己杀死,而是要把他转运到某处去,看来应该是另有所图。
狄仁杰冷静思索对策,决定跟随他们前往,一探究竟。
“福生无量天尊,慈悲,慈悲。”
他在心底稽首称念。
旋即意念中的自己翻身坐起。
屏气凝神原地打坐,脑海浮现师父私藏《洞玄妙法》章节,字里行间细细品读,渐渐便进入无我之境。
“人无常境,鬼舞长生,神通三界,往复周盈,道衍天地,仙道法自然,洞玄灵宝天尊,妄念痴嗔,遁入坤乾,化无形无量天尊,得长生源远。故常无欲,以观其妙,常有欲,以观其徼。此两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,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……”
无边曼妙袭来,顿感周身通泰,通体包裹在氤氲香气之中。
忽然他额头神庭穴的位置透出一缕神圣的白光,这缕白光蜿蜒伸展,自上而下向全身蔓延开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这辆马车进入一间大食客栈。
埋伏在院子里的大食军士兵纷纷现身。
有人将客栈的院门关闭,有人围拢到马车前帮忙。
他们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中的狄仁杰抬下马车,放在一张破门板上。
接着,抬起门板朝客栈内走去。
狄仁杰意念中的自己悬浮在半空中,看着大食人将自己的肉身抬走,微微一笑,隐去身形。
客栈内灯火通明。
只见数名大食军士兵身着毛皮铠甲汇聚在一起,均有佩刀在手,显然身份并非平民。
为首者留着络腮胡子、大鼻子、眼窝深凹,身材魁梧。
他叫卡卡阿穆尔,是大食哈里发军队的副将,也是第一位率部攻入波斯国都泰西封的大食猛将。
几名大食人用门板抬着狄仁杰进门,将他放在大堂的地上。
卡卡阿穆尔上前打量,见狄仁杰面色青紫,眼角滴血,一动不动地躺在门板上,不禁皱起眉头。
“死啦?你们把一个死人带回来有什么用?!”
“卡卡将军,他没有死,只是被毒蛇咬伤而已。”
“被毒蛇咬伤?医官呢?”
有大食医官立即上前查看狄仁杰伤势,接着熟练地扎针、敷药。
狄仁杰意念中的自己其实就站在门板旁,看着大食医官一通忙活,多少有些错愕。
看来大食人并非想要自己的命,那么他们到底是何用意呢?
不急。
再等等看。
狄仁杰狡黠一笑,来到卡卡阿穆尔的面前。
“你是大食的卡卡将军对吧?”
声音尽在咫尺,把卡卡阿穆尔吓了一跳。
他疑惑地看向门板上的狄仁杰,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动静,不禁心里一阵阵打鼓。
“你醒啦?”
“是的,狄某已经醒了,只是眼睛暂时睁不开而已,跟你对话没有问题。”
卡卡阿穆尔感到不可思议,凑近狄仁杰细看。
他哪里知道,跟他说话的是狄仁杰意念中的自己,而且就跟在身后。
狄仁杰环视客栈的环境,说出心中疑惑。
“卡卡将军着手下把狄某带到这里来,不知有何贵干啊?”
狄仁杰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。
卡卡阿穆尔警觉地转身,却什么也看不到。
真是活见鬼。
不过,卡卡阿穆尔已经渐渐习惯了。
对着门板上的狄仁杰,简单阐明用意。
“啊!之所以把你请来,是因为隆政坊火祆祠的案子,听说你狄仁杰负责查办,可有此事?”
“是的,狄某奉圣人命办案。”
“查到元凶没有?”
卡卡阿穆尔对本案如此关心,不由得狄仁杰警觉。
是啊!
波斯已被大食灭国。
奉波斯王伊嗣俟之命,波斯王子阿罗憾亲赴大唐求援,这不仅关系到波斯复国的成败,更与大食有着密切的关系。
谁愿意与如日中天的大唐帝国为敌呢?
尤其正值大唐贞观盛世,圣人对内虚心纳谏,文治天下,劝课农桑,国泰民安。对外则开疆拓土,攻灭东突厥与薛延陀,征服高昌、龟兹和吐谷浑,东征高句丽,设安西四镇。
唐军异常凶悍,可谓无往不胜,圣人由此威名远场,被西域诸国尊为“天可汗”。
与大唐帝国为敌,岂不是自寻死路?
大食不是傻子,自然深知其中利害关系,因此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波斯求援大唐也未可知。
果然如此,那么在隆政坊火祆祠发生大黑蛇吞噬太子的一幕,极有可能便是大食人幕后操控的结果。
或者大食人假借波斯火祆教的名义,杀死大唐太子,只为割裂波斯与大唐的联系。
想到这些,狄仁杰不由得怒火中烧。
他身形微动,随手一挥。
躺在门板上的肉身便顷刻间消失不见,引来在场大食人一片惊呼。
狄仁杰转向卡卡阿穆尔怒目而视。
可惜,对方看不到他,疑惑地茫然四顾。
“卡卡将军,请你老实回答我。隆政坊火祆祠的案子,跟你们大食人有关系吗?”
“毫无关联!”
“那我好像就不太明白了,既然他们波斯火祆祠的案子,跟你们大食人没有关系,卡卡将军又为何如此关注?”
卡卡阿穆尔大手一挥,一副不耐烦的表情。
“哎,狄仁杰,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。今天之所以把你请来,就是想告诉你,查案就查案,千万不要胡乱联想,更要提防波斯人往我们大食身上泼脏水。你明白吗?”
“清者自清,你无缘无故把狄某绑来,还要我相信你?简直是笑话!”
卡卡阿穆尔诅咒发誓道:“我们大食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,也从未想过与大唐为敌,隆政坊火祆祠的案子与我们大食人无关。若有半句假话,我卡卡阿穆尔不得好死!”
狄仁杰冷笑道:“诅咒发誓有用,长安城里那些流民闲汉就都是神仙了。”
卡卡阿穆尔也有些恼火,却看不到狄仁杰的身影。
他咬牙切齿,挥舞着拳头。
“啊!到底要我们大食人怎么做,你才肯相信我们是清白的?”
“很简单,老老实实回答狄某的问题!”
“你想问什么?”
狄仁杰阴沉着脸质问道:“刚问卡卡将军在大食军队中的职务?”
卡卡阿穆尔不自觉地昂首挺胸,大声回答。
“我是大食哈里发军团将领,伟大的努亚伊姆酋长的副将,负责统帅三万之众的哈里发卫队。”
“明白了,你是努亚伊姆的心腹亲信,哈里发军团高级将领。”
“正是!”
“那么请问,卡卡将军到大唐长安城来所为何事啊?”
卡卡阿穆尔哑口无言,转圈寻找狄仁杰的身影。
哪里看得到?
他略显慌乱的动作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狄仁杰霍然现身,出现在卡卡阿穆尔的面前。
他声色俱厉,指着对方愤怒咆哮。
“说话呀!你怎么哑巴啦?!身为哈里发军团高级将领,你不老老实实在大食守卫王城,偏偏带着哈里发卫队,千里迢迢、不辞劳苦跑到我大唐长安城来,还偷偷摸摸住进了这件破客栈里!行为可疑!暗藏祸心!密谋滋事!其心可诛!还不给狄某老实交代!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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