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,他摊手耸肩退后,不再多言。
狄仁杰最后又来到那位产婆面前,上下打量着她。
中年妇人神情自若,不躲不闪,直视着狄仁杰的眼睛。
狄仁杰问道:“你就是给蒋妙容接生的产婆?”
“是,是我。”
“孩子是否足月生产?”
“是的,孩子当天生产非常顺利,身体健全,哭声异常响亮,足斤足两。不过……”
“什么?”
产婆有些犹豫,似乎不知当讲不当讲。
狄仁杰看出对方的犹豫,脸色阴沉下来。
“哎,你是有什么隐瞒吗?此案事关重大,你最好从实讲述。”
产婆忌惮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钟无期。
钟无期不耐烦地说:“你看我干什么?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不归钟某管了,你想说什么尽管说。”
既然得到钟无期的允许,产婆这才下定了决心。
“是这样的,我被潼关县衙找去,是因为蒋妙容快要生了。我一边准备着接生,一边检查了蒋妙容的身体。结果发现她产门撕裂出血,胸腹、大腿内侧多处淤青,应是遭歹人强暴所致。”
身怀六甲的蒋妙容遭人强暴?
狄仁杰除了痛恨施暴者之外,也没有其他特别的感受。
“就这些发现吗?”
产婆紧张吞咽着口水,继续道:“还有,我在蒋妙容的产道内发现了一撮兽毛,身上、衣服上也发现些许兽毛残留。”
“兽毛?”
“对,作为证物存放于潼关县衙。”
“蒋妙容身上怎么会有兽毛?施暴者到底是什么人?!”
狄仁杰百思不得其解,紧皱眉头思索着。
……
了解基本状况之后,狄仁杰对蒋妙容陡生同情。
他决定就在牢房内问话,同时为了保护蒋妙容的尊严,包括飞骑将军李诚在内,所有人都被拒之门外。
狄仁杰只与产婆两人步入牢房。
果然,蒋妙容这一次明显放松了许多。
当着狄仁杰和产婆的面哺乳,也没有感到丝毫不好意思。
或许在蒋妙容的眼里只有孩子。
狄仁杰与产婆,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,一个中年妇人,所以就认为没有必要回避。
产婆与蒋妙容已经多次接触,相互间熟识。
她上前搭话,嘘寒问暖。
“蒋妙容,奶水够不够?你好像又瘦了些?”
“大嫂,还真让你说对了。这个孩子好像总是吃不饱,一天到晚缠着我,这样下去我还不得被他吸干了?”
产婆一乐,宽慰道:“哎,孩子能吃奶是好事啊!不吃不喝才让人犯愁。”
狄仁杰着急问案,自然不能听任她们两个闲聊下去。
他故意咳嗽了两声,以提醒对方。
产婆醒悟,跟蒋妙容介绍。
“长安城来人了,要直接过问你的案子。”
说完,产婆让到一旁。
蒋妙容此时袒胸露乳给孩子喂奶。
狄仁杰不敢直视对方,只能侧身搭话,目光投向旁边的产婆。
“蒋妙容,你是潼关人?”
“不,我住在长安。”
“你来潼关做什么?”
“走亲访友。”
“谁家?”
“潼关县城北古巷的孙李氏是我家表亲。”
“能说一说你在潼关那座土陵旁发生了什么吗?”
“……”
蒋妙容沉默了。
一阵阵心悸发冷,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
狄仁杰感受到对方内心的惊恐,下意识地扭头望去——
只见蒋妙容的额头、脖颈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双眼无神地盯着某处,不时打着寒噤。
产婆见状已经上前照顾了。
扯下搭在胳膊上的白叠布帮蒋妙容擦掉汗水。
“别害怕。蒋妙容,糟蹋你的歹人一定会抓到的。”
产婆不安慰她还好,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对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。
蒋妙容突然放声哀嚎。
这根本不是哭声,就是一种受伤野兽般的哀鸣。
她情绪激动,像疯了一样伸长脖子嚎叫着,异常尖利瘆人的喊声在监牢内回荡。
……
鉴于蒋妙容目前的状况,狄仁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:立即予以释放。
包括李诚、赵启业和钟无期在内,所有人都表示反对。
蒋妙容身份不明,来历不清,身上藏着太多的疑点,她或许是本案的关键人物,怎么能说放就放呢?
可是狄仁杰已然打定主意,谁劝也没有用。
他奉圣人命办案,谁敢不听?
不仅如此,狄仁杰还打算亲自送蒋妙容前往潼关县城的表亲家。
华州镇国军左监门校尉赵启业只好去准备马车;潼关县不良帅钟无期和产婆则找个借口先行离开。
李诚见四下无人,将狄仁杰拉到一旁。
“哎,道雏,你突然释放嫌犯,老子也是云里雾里、稀里糊涂的,你给我讲一讲,下一步打算怎么做?”
“送蒋妙容回家嘛!”
“然后呢?派人暗中盯梢?”
“没这个必要。”
“不是,你到底怎么想的?”
狄仁杰压低了声音道:“李将军,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?赵监门、钟县吏还有那位产婆,三个人既有串通,又各怀心思,可谓居心叵测。尤其是钟县吏,嘴里更是没有一句实话,他武断定性,将盗墓贼的帽子扣到蒋妙容的头上,言之凿凿说有人盗掘太宗墓,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。”
“啊!你这么一说,老子更不明白了。他们几个到底想干什么?为你我办案设置障碍吗?”
狄仁杰推断道:“哎,李将军,我忽然有个想法,恐怕不止是你我,这次连圣人也许都上当了!”
“上当?上什么当?上谁的当?!”
狄仁杰的声音更低了,显得极为谨慎。
“将太宗临时安葬在潼关,这件事情高度机密,别说是一般人,就算华州镇国军节度使赵殿承都不一定知情。”
“确实如此,此事绝密。”
“所以,你我奉圣人命来潼关查案,似乎对方就藉此验证了土陵墓葬主人的特殊身份!”
经狄仁杰点拨,李诚这才恍然大悟。
“啊!有道理啊!怪不得赵监门、钟县吏等人阴阳怪气,看似很得意的样子嘛。”
“没错,他们几个或许都是对方的眼线。”
“此人是谁?到底想做什么?”
狄仁杰狡黠一笑,嘲讽道:“是啊!我也想知道这位躲在暗处不敢露头的家伙到底是谁?不着急,总会有办法逼此人浮出水面。”
“哎,道雏,老子好像明白了,你是打算将计就计?”
“对啊!我们先送蒋妙容回家去,然后到潼关太宗墓看一看有什么线索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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