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【不死】的帮助下,他身上那一道道的伤口已经愈合,似乎之前那疯狂的自残行为不过是一场噩梦。
但那仿佛可以拧出血水的衣服,还有双手、胳膊、脸上飞溅着的血液,都在证明——刚才那可怖的一幕绝不只是幻象。
而是残酷的现实。
借助雨水洗净脸上的血污。
“没想到打个偷袭还是没能成功破坏掉那把伞。”
傅司长叹一口气:“既然这样都无法阻止你操控我的意识,那我确实是没有办法了。我可不是那个一根筋的神经病,明知道前面有墙还要往上撞,知难而退才是我。”
“投降了。”
他举起双手,说道:“接下来我不会再出手。”
一顿,他嘴角忽然勾勒出出一抹弧度——
“这么说,你会相信么?”
大雨如注,蓝鲸保持沉默。
但傅司已经主动帮它回答了:
“我想,你是不会相信的。因为这把【伞】对于你而言,实在是太重要了。重要到超出了我的预料。”
鲜血滴滴答答地从身上往下落,尖锐的疼痛依旧残留在体内,苍白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。
如此狼狈不堪,可是傅司的声音却渐渐愉悦起来。
似乎现在占尽优势的不是天上那头蓝鲸,而是他傅司。
在刚才的进攻中,他完全被蓝鲸所碾压,即使绞尽脑汁的偷袭却也是无功而返,除了满身瓢泼般的鲜血和快要窒息的痛苦,他什么也没得到。
但傅司并不这么认为。
恰恰相反,他自认已经得到足够多的信息了。
虽然疼得恨不得满地打滚、放声惨叫,可是他其实一直在保持着冷静的思考与观察。
将自己的灵魂剥离开来,以一种不带有一丝感情波动的视角,俯视整件事情。
就会敏锐地发现——
蓝鲸如此碾压他,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。
“首先,我已经明确了,你如果要覆盖我的意识,那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或者是承担巨大的风险。那么,你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地这么做?”
他盯着天际的那团迷雾,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。
“对于你而言,妹妹——小女孩——当然很重要。她或许是你维持整个【循环】的重要节点,所以你决不允许她有什么闪失,因此要阻止我将她带走这间花鸟市场。”
这合理么?
这很合理。
“但是——”
他一顿,眼瞳中闪烁着光芒:“女人的【仪式】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?按理来说,即使我破坏了这把伞,令这个【仪式】功亏一篑,结果也不过是小女孩会因为绝望自杀而坠入你的循环当中——可这难道不正是你的目的么?
“即使说,小女孩变成了怪异会进一步加大你的利益。可我怎么也想不通,这份利益到底该有多大,才会让你心甘情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要阻止我破坏这把伞。”
这合理么?
这就不怎么合理了。
“我前思后想,也无法理解你的逻辑,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答案,那就是——这个【仪式】本身就是你【循环】中的一个环节。一旦被破坏,整个循环也将崩盘。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我破坏仪式。”
“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奇怪的,但其实奇怪极了。因为,如此一来,这把【伞】所扮演的角色就很模糊不清了。”
傅司的视线停在伞面上,声音渐渐高昂。
“如果说仪式是你循环中的一部分,那么,这把【伞】又是怎么回事?我原本以为这把【伞】是某个【玩家】交给小女孩的,又或者是她在绝望中根据自己的【求生意志】具现化出来的。只是顺势被你当作【养蛊】的容器来使用。但从刚才的推理来看,这把伞却更像是你早就已经安排好的。或者,直接点说——”
“这把伞,就是你制作好,并亲手交到小女孩手中的!”
他依旧保持着嘴角的弧度,可是那笑容中没有半点笑意。
“那么,最关键的问题就出现了——你是用什么材料制作这把伞的?”
虽然在问关于伞的问题,可是傅司的视线却从伞面移开。
他的眼神扫过前方的人间地狱。
妖魔乱舞的触手、循环赴死的少女、泥泞腥臭的肉末、肆意飞溅的鲜血、森白零碎的断骨……
所有的一切在他冰冷如寒星的瞳底倒映。
最后视线定格在了那些位于长街两侧的巨大肉囊上。
那些巨大而鼓鼓胀胀的肉囊是由一间间的屋子变幻而来,死去的赤身少女在复活之后,就会如同食品加工厂流水线上的生肉,自动进入其中,之后那些肉囊就会开始兴奋地压缩。
傅司不知道那些少女在进入肉囊房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但他能听见那些令人坐立不安的声音——
争吵声、辱骂声、尖叫声、恸哭声、呜咽声、殴打声、求饶声……
摔碎碗盘的声音、点燃煤气的声音、菜刀落地的声音、窗户破碎的声音……
那是只有在名为“家庭”的地方才会出现的“热闹而又丰富”的声音。
然后到某一个瞬间。
所有的声音同时消失,转而代之的是——
吧唧、吧唧、吧唧、吧唧、吧唧、吧唧……
仿佛榨汁机一般,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,从那些肉囊中发出来。
随后就会有不知名的物质从那些肉囊顶部插着的触手中倒流而上,越过上千米的高空,注入那团迷雾当中,被蓝鲸所吸收。
但傅司的视线已经从这吊诡一幕移开,放在了小女孩手中那白色透明的小伞上。
“家庭、家庭——”
他咀嚼着这个词语。
这本该是一个“温暖”的词语——
可他的表情却像是在嚼着生冷而难以下咽的荆棘。
“我早该想到的,所谓的家庭岂不是发挥着与伞类似的功能?——都是用来遮风避雨、寻求温暖的地方。但似乎,它们的表现总是令人失望。”
他垂眸低语。像是对自己说,又像是对蓝鲸说,更像是对身侧毫无知觉的小女孩说。
“身处风雨飘摇之中,人人渴望拥有一把伞。可如果那把伞早就腐烂生锈、握柄处生满倒刺,该怎么办?
“成年人可以毅然决然地抛弃那把伞,去拥抱新生活。
“但是幼童呢?他们既无法选择握哪一把伞,因为那是出生就注定的,也没有能力离开伞的笼罩。
因此,一旦遇到了腐烂发臭的伞,即使被雨水打得浑身是伤、即使被倒刺割得鲜血淋漓,也无法逃离,只能将自己的童年葬送在其中,跟着一起腐烂,亦或者——选择死亡。”
他吐出一口浊气,仿佛吐出了什么令人极其作呕的绝望。
蓦然抬起头,看向那团迷雾。
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——
“小女孩手中的伞,是用她妈妈——那个女人——的身体制作的,对吧?”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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