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山搬着柴火进了厨房,脸沉得几乎要滴下墨来。
脸可真大,做了这种事非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还理直气壮地指使人。当他好欺负吗?
雪娘眼见他进了厨房,嘴角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,转瞬即逝。
他还是那个面冷心善的汉子,心里终于松懈下来,她环了环肩膀,觉得周身有些冷。
小腹也有些不舒服,许是路走多了,身子又开始乏力。
萧山烧好了水,倒进木桶,掺着凉水调好温度,又拿出一罐止痒药粉倒进水里,这才出去叫人。
他也没进屋,站在小窗子外面敲了敲,冷声道:“水好了!”
雪娘卧在床上,费力地爬起来,休息了一会儿,怎还越发疲乏了。
拿了换洗的衣物,路过院子的时候,正看到萧山在收拾今日上山带的东西。
他的右手上缠了一圈布,隐有血迹渗出。
受伤了?什么时候的事?
雪娘抿了抿唇,停顿了半刻,见男人没有回头的意思,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有问出口。
水温正好,雪娘挽起头发,脱衣进入,伤口的痒意顿时得到了缓解,她呼出一口喟叹,边上就是灶台,上面放着一块皂荚,伸手可触。
这个男人,心细如发,除了侵略性太强,其他真的没得挑了。
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村姑,她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的,可惜她不是,这身肌肤,纤细的手指,对村子里的陌生感,还有心底总是出现的悲痛压抑,她直觉自己背负了什么,无法心安理得的去享受一个男人的好。
她得找回自己。
确定自己没有过去。
这样对谁都公平。
水温多少有点下降,她又觉得有点冷,很快洗完,就从浴桶中出来。
萧山正坐在院子里擦拭着箭头,仿佛对待稀珍似的,仔仔细细,十几只箭都挨个擦了一遍,箭头闪烁散发着幽幽的冷光。
他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,拿起弓来,将箭搭上,缠布的右手慢慢使力将弓拉满。
“嗖——”
箭的速度快如风驰电掣,划破长空,带着阵阵劲风发出尖锐的啸声,以势不可当之势射入院外大柳树粗壮的树干。
整个箭身只留一半在树干外面颤动,若不是树太粗,怕是已经穿透。
这是多大的力量?
雪娘没有觉着害怕,反而心中有股陌生的冲动,她皱着眉头想要抓住那种感觉,但那摸不着的一缕思绪如烟一般,渐渐消散。
暮色降临,萧山转过头,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。
然后起身去大柳树旁,手上一个用力,将箭拔了出来,只留一个黑黝黝的洞孔。
雪娘“哼”了一声,离开。
他这是什么意思,警告她吗?
萧山收起箭,看了看天色,进厨房将浴桶倒掉,收拾完,开始做饭。
碗里还有泡发的大米,他倒进锅里,将买的烧鹅撕成小片,又炒了个豆腐鸡蛋。
他的手艺不好,也就是随便加点油盐酱醋的翻炒一下,从小就做惯了的,他能吃得了山珍海味,也能吃得了粗茶淡饭,只要能果腹就行。
山里孩子,没那么讲究,但雪娘不行,那娇气包,除了饿极的前两日,后面每次吃饭都试探着夹菜,像是没吃过似的,吃进嘴里,也是先皱一下眉。
"哼!就你娇气,我做饭就这样,爱吃不吃!"
心里还是有气,刚才那是什么表情,他射个箭而已,哼什么哼,嫌弃他是个粗人?
比那小白脸秀才粗俗?
再粗俗也得受着,他是她男人,自古以来,哪个女人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。
嫁给他萧山,就别嫌丑!
炊烟袅袅,小院笼罩在夜色中,米饭的香气飘散厨房的每个角落,萧山深深地吸了口气。
以前一个人时,这白生生的米饭吃着也无甚滋味,如今,心境变了,感受处处不同。
生活也不再是死水般无波无澜,今日一天发生的事,还真多。
然而,事情还没有完。
起因就是因为雪娘在米饭中吃出一条虫子来,顿时,大小姐脾气就发作了。
跑出去呕了几口,漱了几次口还不算完,竟是不想吃饭了。
“米里生虫正常得很,这虫子吃米长大的,又不脏,吃这碗。”
萧山将自己的碗和她的调了个,真是的,这坏习惯必须纠正过来,不好好吃饭怎么养身子!
雪娘只觉得头重脚轻,本来就没什么胃口,吃出虫子来更加恶心了。
“你碗里的还不是一个锅里出来的,我不吃!”
“必须吃!”萧山严肃得像个训孩子的长辈。
“我不吃不吃!就是不吃!谁让你不把米洗干净的!”
萧山端起碗,猛地站起来,“是要我喂你嘴里吗?”
“你这个浑蛋!”
又来强迫她!
雪娘瞪着眼睛将面前的碗推出去,这一推就过了头,碗翻落到地上。
看着洒落一地的米饭,雪娘呆住。
萧山犀利的看向她,那神情有怒,有失望,还有什么,深沉如海,她看不懂。
雪娘有些不知所措,又有些委屈,她想说不是故意的,可......
萧山已经弯下腰,将沾了土的米饭用手捞到碗里。
然后,回到灶台,又重新盛了一碗新的米饭。
她以为,那是给她盛的。
“你知不知道,外面多少人吃不上饭。”
“知不知道村里人吃的都是什么?”
“不,你怎么会知道......”
萧山背对着她,声音平静,分辨不出情绪,但雪娘却从未有过的心慌。
“我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萧山没有理她,端着饭出了门。
是,不是故意的,只是习惯而已,大小姐当惯了,怎会将区区一碗米饭放在眼里。
雪娘眼睛红了,他去哪里了?她真的不是故意的。
厨房里昏暗的灯光映出她单薄的影子,她觉得很冷很冷。
混着泥土的米饭还在灶台上,她想起还在人牙子手里的时候。
那时候,他们不给她饭吃,将吃剩下的饭菜倒在一处,像喂狗一样端给她吃,她不吃,那人就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碗里。
那次她吐得昏天暗地,差点虚脱,最后那些人才扔了硬馒头给她。
相比较而言,带个虫子而已,真的不算什么,就是这沾了土的米饭,她也可以吃下去的。
她就是,身子不舒服而已。
真的不是故意的。
萧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回来了。
她抬起头,眸子发红,惨兮兮地看着他,萧山忍着猝然而起的心疼,将手里的碗强硬的放到她面前。
“吃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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