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着前方已近在眼前的山村,李言心中升起一阵激动,他的神识蓦然散开,刹那间,便笼罩了方圆数十里范围,片刻后,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。
“原来都在田间农忙。”
在他的神识中,很快便找到了家人所在位置。
只是那一群人中,有一年轻女子和一孩童他却并不认识,但顷刻间,李言就联想到了刚才血叶宗修士所言,那应是自己的嫂嫂和侄儿了。
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李言看向身侧的二女,用手一指前方山村的一侧田间。
“我们去那里!”
说罢,脚下轻松间,已带头快速急急踏步而去。
龚尘影与赵敏二女互望一眼,已知李言找到了亲人所在,当下也脚下加快,跟了上去。
可是一想到,一会就要见到李言的家人,二女心中,竟无来由的心跳急剧加速了起来,尤其是龚尘影,更是觉得身体都有些颤抖了。
田间地头,一排浓荫下,昌伯几人已吃罢了午饭。
那唤做小玉的妇人,与李言娘亲二人正在收拾碗筷,昌伯则是逗着孙儿,李伟与路过的三二乡邻,在轻声说着今年的收成和光景。
而就在此时,远远的有三人正朝这边走来,引起了附近田间村民,以及李伟几人的注意,只因这三人的装束与他们截然不同,虽离着老远,仍能发现乃是锦衣华贵之人。
李伟与身边三人停了谈话,同时,远处一些田间正直起腰来、擦着额头汗水的村民,也发现了走过来的三人。
这里除了低头收拾碗筷的李言娘亲,和小玉没有注意外,就连昌伯也是抱起了小武,望向了来人。
山村偏远,平日里极少有外人前来,所以一旦有陌生人入得山中,很容易就会引起本地人的注意。
他们这里,还是前几年时,现任的青山隘大帅派了一员参将过来,说是核对村中人数。
但让人奇怪的是,这名参将竟提出去村里祠堂,看看李言当初留下的腰带。
那参将对着那条腰带端详良久后,最后,竟给李国新下了一道奇怪的令谕,着令他们村以后每年赋税,只需上交四成即可。
这道条令当即就让所有村民都呆住了,少了六成赋税,这对于他们山村来说,可不光是多了存粮那么简单,而是带来的各种好处,都会翻了数翻。
尤其随着往后天长地久的累积,他们这里将比周边其他村落更加富裕。
但这些村民也都不是蠢人,这名参将是在瞧见了李言当初留下的腰带后,方放出此话的,说明此事定是与那条腰带脱不了干系的。
那参将留下话后,便带人径直离开了,此事让村中顿时热闹起来。
那条本应随着时间流逝,而逐渐被人遗忘的腰带,再次被所有人看重起来,可昌伯一家知道此事后,却没有半分喜悦,反而让李言的娘亲,跑到祠堂里望着那条腰带痛哭了半日。
此事后数日,却是没有正式的公告张贴在村头,这都让李国新以为那名参将,只是口中随便说说,或是将此事忘了,并没有通知当地县衙了。
但也不敢跑到县衙去问,减少赋税之事如何重大,一个言语不慎,便是连累了整个村庄,他这当村长的,再加个抗税逆赋在身,被抓去有了牢狱之灾,也是极易的事情。
不过,当收获季节来临后,县衙来人征收粮食时,在全村人都似已将此事忘却中,来的衙役却拿出一张告示贴在村头。
其上标出了只收往年的四成赋税,落款却非县衙大老爷,而是青山隘的大帅印。
这件事让整个山村都轰动了起来,李国新更是激动万分,待衙役走后,李国新思索了一番,便在村中设了两道命令。
一是从今往后,村中每户夏秋二季收成,都要分给昌伯家一石;
其二为入山狩猎时,昌伯一家不用出力,山中所得每次都会有昌伯家一份。
他这命令出来后,村中之人虽也有最初沉默不表态之人,但最后却也没有反对之声,大家心知肚明,何况一家一石的粮食,对于省出赋税来说,可是少了太多。
可就大家同意了李国新的命令后,昌伯却不干了,他生性耿直倔强,直接找到了李国新,表示自己祖祖辈辈在此生活,如何到了他这里,却因一点蝇头小利失了德操。
身为村长的李国新,深知此事福份根由之大,在反复劝说之下,昌伯终是考虑到了自己年事已高,李伟半残一个,养活一大家当真不易。
最后把第一条改了,不分任何一家粮食,而是多要了五亩地。
至于那入山狩猎分成,李伟当真无法随行,家中老少也是要吃肉的,也就答应了下来。
昌伯此举,在村中的威信更是添了数倍,并且此后每年祭祖时,连带那条被人遗忘的腰带前,也都会放上酒肉贡品了。
由此带来的影响,可远远不止这些,随着山村的生活越来越好,这里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大,哪怕是方圆百里的相邻村庄,渐渐都已知晓。
更是有不少村庄的村民,都希望自家女儿能嫁到这里,为此而不断四处托媒拉纤,希望能获得一份大大的彩礼。
同时也让自家女儿有一个不错的归宿,一时间,小山村中的未婚男人,一个个倒都成了香饽饽……
此番农忙时节,有陌生人入得山来,同样是惹眼之极,这让发现的村民,心中疑惑间看向来人。
随着小路上三人的不断临近,就连小玉与李言娘亲,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同,随之,也抬眼疑惑地向众人所看之处望去。
“爷爷,爷爷,他们是谁啊,衣服可……可真晃眼,小武都看不清了。”
就在众人注视中,一道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,小武眨着两只大眼,努力从昌伯的怀中挣脱,指着正来在来临的三人,清脆开口说道。
他这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颜色的衣服,根本和村中那些土黄粗布衣物,完全不同,在阳光下闪着绸缎独有的光泽,晃得他眼睛有些发花。
“小武,乖,不敢乱说的。”
昌伯听了后,急忙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了小武的嘴。
他可是过来之人,知道那些富贵公子脾气极为跋扈,根本不知什么时候,便会勃然大怒,他如何敢让孙儿继续说下去。
周边的村民心中也是个个如此之想,但旋即有些人脸色大变起来。
因为小武声音在出现的突兀,正是周遭所有人都闭口寂静时,很是响亮,那三人为首年轻人,明显身形一顿,然后竟然再次加快脚步,直奔昌伯一家田间地头而来。
李伟见状,立时额头渗出汗水来,他不知对方为何听了小武的话,竟直奔自己一家这边而来,其目的很是明显。
他心中虽然叫苦,但他却是心中一横,一跛间,跨出一步,已然挡在爹爹和小武的面前,另一边的小玉这时脸都瞬间苍白了。
她们可都听过一些贵家公子的恶行,行事只凭自己的喜恶,根本没有道理可言。
李伟一步跨在前方,身后昌伯眼中虽也有惧怕,却也只得在心中一叹,将怀中小武放在地上,然后的一把拨向了李伟的肩头,想把他拔到身后。
但此刻的李伟,却如同脚下生了根一般,昌伯一拨之下,竟只将他肩头拨得微微一斜,并没有后退半步。
“爹,没事的,只是小孩一句话罢了,我与他说道一番便可。”
李伟回头对着昌伯露出微笑,然后再次看向来人。
小武在被放在地上的同时,小玉已是一把,将其抱入了怀中,她身子颤抖中,望着前方的李伟,眼中充满了担忧,却死死咬住了嘴唇。
昌伯也是缓缓走到了儿子的身旁,那几名本与李伟闲聊的村民,犹豫了一下后,想到了昌伯一家给他们带来的好处,几人也慢慢围拢了过来。
远处田间中的十几个村民,早停了手中活计,则是不断向这边眺望。
李伟望着率先一人,身高几乎比他长了一头还多,长发披肩,身材魁梧,锦衣华服中,带着他不能言明的贵气,已大踏步走了过来。
只是数个呼吸间,那人就已快到了他的面前,李伟深吸了一口气,向着来人抱拳一礼。
“这位公子请了,小儿年幼,适才……”
就在他说话时,他的话语竟渐渐地停住了,而后,脸上带起的是一阵疑惑之色,因为他这时已看清了来人相貌。
那人脸带激动之色,眼中更有笑意,何来有半分怒容?而他从这人的脸上,找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李伟心中疑惑间,仔细地又打量了已走到面前之人,心神一震,眼中疑惑之色更浓。
“三哥,是我……”
那人在李伟面前停了下来,脸上神情越发激动,已然开口,只是开口之间,声音中已有哽咽。
他开口说罢这句话,目光就已落到了李伟身旁边佝偻老者的身上,此刻的老者,正呆呆地望着来人。
“爹,我是老五,老五啊!”
李言嗓中发堵,望着已比自己矮了许多,皱纹堆累,苍老不少的老人,“噗通”一声,已然双膝跪在了,满是麦茬和尘土的田梗之上,顷刻间,脸上就已挂满了泪水。
他这极短的两句话,与这一跪,让周围这一刻落针可闻,仿佛整个天地间一切都停止了。
李伟还保持着拱手的姿势,只是头不由自主地随着李言的身体,在一点点的移动。
他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,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,李伟脑中一片混乱。
而昌伯在呆愣了片刻后,则是用一只粗糙的大手,狠狠地揉了揉眼,他这个动作在梦中不知做了多少次,可是每每惊醒,却是黄粱一梦,醒来时总是失落之极,老泪纵横。
就在众人呆滞时,一道令人揪心的悲呼声,自昌伯身后传来,紧接着一个老妇人跌跌撞撞间,已跑了过来。
“五儿,你真是老五吗?”
老妇人跌撞中,已如疯了一般,越过众人中直接扑了过来,当她看清那跪在地上,正仰脸看着自己的青年时,她一眼便认出了李言。
正是她日思夜想,梦中牵挂的老五,无论李言变化有多大,她却就是一眼认了出来,嘶声悲呼中,她已然扑在了李言的身上。
“老五,真的是老五,是我的五儿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她满口不断絮叨中,已然眼睛朦胧一片,猛地她伸出干枯的老手,在李言脸上一阵抚摸,口中不断依旧还在无意识地念道。
“老天爷,你可不能让我梦醒啊,让我多做一会可好,这,这,这就是老五,这眼,这鼻子,这嘴,就是老五,就是老五,呜呜呜……”
哭声在空中回荡,如泣如诉,慈母泪眼无助……
“老五,老五,真的是你!”
李伟此时已从迷茫中醒来,一步来到李言面前,看着正被娘亲捧起,已挂满泪水的脸。
“三哥,是我,真的是我!”
李言喉头哽咽,泪眼中,扭过头来看向李伟。
“小兔崽子,小兔崽子,你个小兔崽子……”
昌伯站在原地没有动,只是痴痴地望着身前的李言,布满沟壑的脸上,混浊的泪水已然流下,早已如西北干涸的沟渠逢雨,口中,不停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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