雄鸡破晓,晨曦初露。
兵部尚书崔敦礼这天早早起床,穿戴整齐,将骠骑将军高虎唤至堂屋,如是这般一番叮嘱吩咐。
大意是,今日天竺方士娑婆寐在金飚门召开隆重仪式。
而盗取吐蕃国宝的贼人或将现身。
特命高虎安排南衙卫军一部埋伏于金飚门左近,烟火为号,随时准备擒贼护宝。
高虎领命匆匆而去。
早膳上桌,去客房叫早的崔府管家也回来了。
见管家只身一人返回,崔敦礼大惑不解。
“人呢?”
“狄仁杰不在客房啊!”
“不在?”
“是啊!被褥叠放整齐,不知他何时离府的!”
崔敦礼闻听举箸踟蹰,心里多少有些忐忑。
他最担心的,莫过于狄仁杰跑到圣人那里说三道四,毕竟吐蕃国宝——藏地明堂火珠在自家被盗。
到时候查办自己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也不是闹着玩儿的。
越想越心烦,碗里滚烫的羊汤也不香了。
就在这时,院内出现几个身影。
是狄仁杰和阎立本、阎道真父女。
三人穿过院落,朝这边走了过来,狄仁杰不时朝堂屋方向指指点点着。
崔敦礼看到狄仁杰异常欣喜,赶紧起身相迎。
“哎,狄郎,一大早你去哪儿啦?出门也不跟我打个招呼?万一出了什么事情,我罪过可就大了!”
“还记得昨天那张《步辇图》吗?”
“当然记得。”
“我年纪轻轻,见识短浅,看不出个所以然来,所以只能一大早去阎少监家请教,结果他那边有重大发现!”
听狄仁杰这么一说,崔敦礼才转向旁边的阎立本、阎道真父女。
两人是老熟人,也不客套,点点头算是打招呼。
“女儿,把那张图拿出来给崔尚书看一看。”
阎立本直接步入正题。
听到父亲的吩咐,阎道真从袖管里摸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绢本画作,摆在了桌面上。
狄仁杰也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张,与阎道真这张《步辇图》并排摆在一起。
崔敦礼来到桌前,看看这张,又看看那张,发现居然是两张一模一样的《步辇图》,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“咦,阎少监,你也有一张?哪来的?”
阎立本介绍情况说:“昨夜天气骤变,雪花飘飘,还有大块冰凌落入我家的院子里。我正准备笤帚洒扫,刚出门便看到天上飘来此物,捡起来一看,原来是这张图。”
崔敦礼认真比对两张图,不禁猜疑。
“都是《步辇图》,差别甚微,不会是你画的吧?”
“崔尚书,阎某的书画笔力功底,你应该很清楚啊!这种照猫画虎之作,也太过儿戏了吧?你看出什么没有?”
阎立本一乐,手指敲了敲图上某处,意在提醒。
然而崔敦礼看了又看,也没发现问题。
“看什么?我觉得没什么差别呀!对了,你这张图上同样也有‘金飚门见’字样,看来阎少监也在被邀请之列。”
狄仁杰忍不住插话道:“两张图是有差别的,仔细找一找。”
崔敦礼有些不耐烦,摆了摆手。
“我老眼昏花,实在看不清楚,不如请阎少监赐教。若论书画方面的造诣,你是当之无愧的名家,些许纰漏,自然难逃法眼。”
阎立本将桌上的两张图调换了位置。
崔敦礼依然懵懂。
阎立本指点道:“这两张图均为临摹《步辇图》而作,笔法生疏稚嫩,色彩僵硬无趣,显然作画者并非工于书画之人,而是赶鸭子上架的急就章。也就是说,此人的用意不在图,而在‘图’。”
“不在图,而在图?”
崔敦礼更糊涂了,转向狄仁杰看了一眼。
狄仁杰补充道:“是的。耐心听一下阎少监的分析揣测,保证让崔尚书大开眼界。”
阎立本谦虚地笑了笑。
“作画者不仅仅是通过这张图简单传递消息,他应该另有所图。仔细看,此图差别细微,应为多次研习描画的结果。”
“这个倒是容易猜到。”
“图中唯有一人的形象差别甚大。”
“谁?”
“崔尚书没看出来?”
“我觉得图中人物大差不差,哪里有差别?”
“看通译者。”
“通译者?觐见圣人时,站在最末尾的这位?”
“是的。”
崔敦礼将两张微缩《步辇图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,摇了摇头,依然没有看出端倪。
“还是差不多呀!”
阎立本认真地解释道:“确实难为崔尚书了,你统兵打仗,排兵布阵,皇城内外事,可谓日理万机,哪有时间研习书画。不光是你,连狄郎和小女阎道真也没有看出什么来。其实是通译者的心境不同。”
崔敦礼无奈地说:“心境不同?阎少监的话愈发玄虚啦!”
阎立本闻听倒也爽快,立即换了话题。
“那我就说些不玄虚的,作为临摹《步辇图》之作,务求相似才对,比如尺寸大小,色彩搭配,整体布局,人物神态等等。而这两幅图中的通译者,连尺寸都不对!”
“尺寸不对?没看出来啊!”
“比起我那张原图上的人物,通译者的身形大了不止一圈,难道崔尚书没有看出来吗?排在末尾的通译者居然比前边的人还要高大?!”
经阎立本提醒,崔敦礼这才恍然大悟。
“啊!果然如此,果然如此啊!看来临摹者还是学艺不精。”
“非也。”
狄仁杰适时插话道:“他不是学艺不精,更不是随便描画,而是另有所图。也就是阎少监所言,此人的用意不在图,而在‘图’,简单来说,他就是刻意为之。”
“刻意?”
狄仁杰解释道:“刻意突出通译者的形象,作画之人应与通译者有着密切关联。”
崔敦礼琢磨着说:“哎,我好像听阎少监讲解过,觐见圣人时,排在首位的是典礼官鸿胪寺卿李道宗,中间之人是吐蕃大相禄东赞,排在末尾的是通译者……阎少监,他叫什么来着?”
阎立本对此也有些含糊。
“啊!我也记不清了,好像是噶伦……”
狄仁杰及时提醒道:“噶伦加措?”
阎立本眼前一亮,肯定的语气说:“没错,噶伦加措,后来他还成为吐蕃常驻我大唐的侍臣。”
崔敦礼忽然明白了,大手一挥。
“不用怀疑了!肯定是这个通译者噶伦加措暗做手脚,于陇州官驿盗走吐蕃国宝——藏地明堂火珠。崔某这就下令,将其缉拿到案!”
狄仁杰调侃道:“崔尚书,恐怕你捉拿此人,还得跑一趟冥府啊!”
“为何?”
“噶伦加措已经死了,被冻成了冰雕,就像陇州官驿的吐蕃使团数十人一样下场,死得很惨。”
“啊?死啦?”
崔敦礼双手一摊,显得无可奈何。
狄仁杰胸有成竹地说:“噶伦加措死了,他的老婆扎西卓玛你应该很熟悉啊!之前正是因为她来府上告密,崔尚书才下令抓我。”
崔敦礼抱歉地说:“啊!扎西卓玛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!虽然交往不多,但是我知道此人身份成谜。久居长安西市,以藏医馆为掩护,行踪诡秘。狄郎的意思是,扎西卓玛与藏地明堂火珠案有关?”
狄仁杰环视在场众人,拿起桌上巴掌大的《步辇图》嗅了嗅。
“两张图都残留酥油茶的气息。从目前的情形看,扎西卓玛已经成为这桩吐蕃国宝案最大的嫌疑人!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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