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什么?你想毁掉城北京观?”
“并非只是简单毁掉,而是想收敛隋军将士尸骨,运回大唐厚葬,也算是让亡魂回家,让死者安息。高褥萨,这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啊!”
“罪送哈米大,罪送哈米大。小道长,这件事情太大了,高某不敢随便做主啊!”
“你是辽东城褥萨,一城之主,你都不能做主,那谁说了算?”
面对狄仁杰的质疑,高任武面露难色,冷汗涔涔。
他欲言又止,看向侍立旁边的王妃朴智秀、奴婢张度妍。
朴智秀和张度妍都颇有教养,认为褥萨与客人交谈,自己不便开口,于是各自缄默,谁也不敢轻易出声。
狄仁杰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已经猜到了什么。
“高褥萨担心的是,辽东城大萨满不同意此事?”
“内,内。”
高任武无奈地点点头,显得很抱歉。
“罪送哈米大。小道长有所不知啊!辽东城一切事务,如果没有大萨满的恩准,肯定是行不通啊!萨满教势力很大,我们是死活绕不过去的。更何况大萨满最近不在辽东城,我们更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狄仁杰感到难以置信,同情地望着高任武。
“哎哟,没想到啊!你这位辽东城褥萨居然活得如此憋屈,就你这副懦弱样子,还想保辽东城平安?还不是天方夜谭!”
高任武抱歉地说:“内,内,小道长尽管批评。辽东城就是这样,高某实在没有办法呀!”
“难道你不想改变吗?”
“改变什么?我从来没想过与大萨满一争高下。”
“我说的是改变辽东城危若累卵的现状!”
高任武眨巴着眼睛,微微点点头。
辽东城,是他作为高句丽王子、高句丽莫离支的最后一块封地。
如果连辽东城都保不住了,必然无家可归。
高任武曾经设想过,哪怕磕头去求各路神仙,哪怕朝所有人作揖告饶,只要能保住辽东城,让他做什么都可以。
“想啊!做梦都想。可是如何才能改变呢?”
“站起来!”
狄仁杰声调不高,却透着不容置疑。
高任武赶紧站起身来,疑惑地望着狄仁杰。
狄仁杰见对方误会,又摆手示意落座。
“啊!高褥萨,你不要紧张嘛!我说的站起来,是因为你在所有人面前跪久了,都养成了一种习惯。我说的站起来,是希望你从今往后挺直了腰杆做人,拿出辽东城褥萨该有的气势,拿起高句丽莫离支该有的谋略,你并不比任何人低人一等啊!为何人前人后总是一副唯唯诺诺、谨小慎微的样子呢?千万不要忘记了,你是辽东城一城之主,你是高句丽莫离支!”
高任武赞同地点头,嘴上却依旧软弱。
“我算个什么东西呢?辽东城褥萨,不过是大莫离支渊盖苏文的施舍。至于高句丽莫离支……在大莫离支面前连条狗都不如。这就是命,我认命了,认命了还不行吗?”
对方明显有种癞狗扶不上墙的既视感。
狄仁杰也差点儿失去了耐性,转念一想,忽然有了鬼主意。
他把手一挥,装作无所谓的样子。
“好吧!好吧!既然高褥萨有自己的难处,狄某也不便苦苦相逼。移除城北京观这件事情过去了,我们都不提了。”
“好,好,如此甚好。”
高任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,擦着额头上的冷汗。
狄仁杰故意咂咂嘴,让在场之人都能听到。
高任武果然注意到这一动作,关心询问。
“小道长莫非口渴啦?清茶早已备好,请尽管享用。”
说着,还朝摆在狄仁杰面前的茶杯做个手势。
狄仁杰扯谎道:“啊!狄某今天往返奔波,甚是乏累。平日在家时,饮一壶美酒解乏,出门在外就顾不了太多。”
“酒?高某家里有酒。”
高任武急忙张罗,命朴智秀、张度妍安排上酒。
很快,丰盛的酒菜便上了桌。
按照高句丽的规矩,女人不仅要陪客人饮酒,而且还要歌舞助兴。
因此,王妃朴智秀和奴婢张度妍两位高句丽女子忙得不亦乐乎,一会儿陪酒、夹菜伺候着,一会儿又要舞蹈助兴,齐声哼唱高句丽民谣。
气氛瞬间烘托起来。
狄仁杰与高任武推杯换盏,勾肩搭背,饮酒闲聊。
期间,狡猾的狄仁杰很不实在,通常举着酒杯象征性地抿一小口,多数都被偷偷倒掉。
高任武秉性懦弱,酒量更差。
三杯酒下肚,便面红耳赤,头晕目眩。
狄仁杰注意察言观色,试探着问道:“高褥萨,瞧你脸都红了,想必酒量一般啊!”
高任武愣愣地看着狄仁杰,忽然变了一种腔调。
一改日常的唯唯诺诺,竟然开始拍胸脯逞能。
“阿西吧!小道长,你错了,即便高某确实不胜酒力,今日也要舍命陪君子!只要你能够满意,我就是醉死过去,也是值得的。”
狄仁杰见时机差不多了,立即转入正题。
“好!高褥萨本就是顶天立地之人,为何要惧怕辽东城大萨满?”
高任武嘿嘿冷笑。
“惧怕谁?辽东城大萨满?高某为何要怕他?不过是不愿意与之一争高下而已。有大萨满替我过问辽东城事务,我也能落得清静不是?再说了,听说过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吗?只要把自己的身段放低,好处紧跟着就来了。”
“真的吗?我不信。”
“不信什么?”
“不信你敢做辽东城的主!”
“笑话!高某是辽东城褥萨,在辽东城当然是我说了算。啊!我想起来了,小道长是想移除北门外的隋军京观对不对?”
狄仁杰激将道:“算了,算了。高褥萨,这件事情到此为此,反正你也没有胆量写告示!”
高任武梗着脖子,嚷嚷道:“有!谁说高某没有胆量?狄仁杰,今天我就让你看一看,什么叫胆量?!来人啊!给我准备笔墨纸砚!我要亲笔写一张褥萨告示,宣布移除城北隋军将士京观,并重金征集民工若干。三日后准备妥当,正式拆除这座京观,收敛隋军将士遗骸,护送回乡,善莫大焉!”
王妃朴智秀见丈夫酒后失态,胡言乱语,赶紧停止舞蹈,着急地上前就要阻止。
狄仁杰伸手将她拦下,一脸地严肃。
“王妃,你什么都不要说,照高褥萨说的做就好。”
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什么可是!难道你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是个窝囊废吗?”
朴智秀心疼地望着丈夫,一时没了主意。
狄仁杰劝解道:“酒后吐真言,这才是高任武的真性情!他已经压抑了太久,长期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。这一次,高褥萨要挺直腰杆当家做主啦!王妃尽管放心,有狄某在辽东城做内应,有唐军陇右折冲府五千精兵驻扎狼烟屯,移除隋军京观一事必万无一失!”
朴智秀依然担心,喃喃自语。
“此事未经大萨满同意,擅自行事,他不会放过我们的。”
狄仁杰冷笑道:“大萨满?他在哪里?大萨满最好能尽快回到辽东城,狄某正想好好会一会他!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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